转眼笄礼已过去数日,大安朝女子及笄后便可成亲。俞眉安在府里行三,上头两个姐姐。大姑娘俞眉初两年前已经定了亲事,惠夫人亲自挑的,肃建伯府庶出的二公子;二姑娘是二房的嫡女,去年经采选入宫,如今是个小小的贵人;三姑娘是长房嫡女,及笄前来问的人家便多,如今满十五,京里凡家世相当又有适龄儿孙的人家无不将目光瞅准了俞府,俞眉安是惠夫人的亲女儿,虽说惠夫人一碗水端平,但在自己女儿的婚事上头,还是显出了十二万的谨慎,真叫作千挑万选。
再往下,便是四姑娘俞眉远,她年十四,差一岁便要及笄,惠夫人替俞眉安择亲时,暗中也在替她相看盘算了,只是人家一听“四霸王”的名字,便都偃旗息鼓。
这门亲恐不好寻。
俞眉远自己明白,却没放在心上。
“那日你把阿安气得不轻,这跳脱的脾性,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再一年也要及笄的人了。”于兮薇坐在她屋里吃茶,看着俞眉远不安分的模样,忍不住开口。
俞眉远正张了双臂让青娆替她更衣,脸上的表情却没闲着,对着镜子一通挤眉弄眼,闻言捂住了双耳:“老生常谈,薇姐姐你别说了。”
“死不悔改,以后有你哭的!”于兮薇见状无奈摇头。
“约好了今天去靶场玩儿,我再陪你去家学里找宋先生,你可别扫我兴。”俞眉远一边说着,一边穿妥衣服,迈着官步走到她跟前,“小娘子,快跟我去吧。”
她今日要练骑射,因而身上穿了套改良过的胡服。
织金莲纹的木槿紫齐膝大翻领褂子,脚上蹬了双羊皮小靴,腰间束着缀了银铃的革带,头挽着侧堕的小髻,余编着长辫垂到胸前,髻上戴了朵洒金绢花,露着光洁的额头,英姿飒爽。
女儿家的纤柔被掩去,长身玉立的模样竟真有些男儿英姿,神采飞扬。
“又胡闹,哪学来的这些浮言浪语!”于兮薇“砰”一声搁下了茶碗,沉了脸。
话才落,她就被俞眉远牵着手跑了。
一个月也就能摸弓拉弦两天,俞眉远可珍惜得很。
……
大安朝是马背上得的天下,民风相较前朝开化不少,女子亦能学习骑射。这运动尤其在京城的贵人圈中风靡,因而骑射早已是各府儿女必学之术。
俞府的姑娘自六岁起便要进入家学启蒙,修德言容功,学习各种技艺,到及笄时方止。
这骑射课便是其中一项,也是俞眉远的最爱。
别的功课她能混能糊的通通都敷衍,唯独这骑射课,她从未落下过。
俞府外院有个演武场,设了靶场和小马场,供府里爷们习艺,每月只让后宅女眷玩耍两天。演武场无遮拦,姑娘们都不喜欢,因此每到这日,这地方就基本上是俞眉远的天下。
虽然比起她记忆里将军府上的演武场,这里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但俞眉远还是爱。
“姐姐在这里看着,我给你露一手。”俞眉远知道于兮薇不喜欢这些,就让她在边上的凉棚里坐着。
“去吧。”于兮薇懒懒歪在竹椅里,挥手让她自去玩耍。
俞眉远背了箭壶,取了弓,一路小跑到了靶场上。靶场尽处并列着三个厚牛皮靶子,正中各有五寸大的红心,俞眉远挑了最外侧的靶子,人在离靶子数十步的地方站定。
她手里的弓是给女子专用的,弓小伏手,弹性好容易拉,但后劲小,箭的射程不远,同样的,为防利器伤人,箭壶里的羽箭箭头也比一般箭来得钝,很难扎进靶中。
从箭壶里抽了支箭,她挺直身躯眯了眯眼审靶,还未等将手里的箭扣上弓弦,耳畔忽传来一阵脚步声与笑声,她放下手朝声音方向望去,隔了一会才见有人从演武场的栅栏门外进来。
俞眉远随意扫了两眼,似乎是俞府二公子俞章华邀了朋友来玩,俞眉初、俞眉安、俞眉婷也在后头陪着,一大帮人浩荡而来,闹腾不已。于兮薇已站起迎了过去见礼。
俞眉安见到她,冷哼一声,斜瞪她一眼,俞眉远也不放心上,收回目光,专注在自己瞄准的靶心上。
深吸一口气后,她静下心,放缓呼吸,抬手搭箭开弓。
手沉如石,纹丝不晃,她将弓弦拉满,眼中只有远处嫣红靶心,手倏地松开,只闻“咻”的破空之间,羽箭如流星窜出,直往靶子飞去。
才刚进来的几人便都停了脚步,看她射出的这一箭,心情竟莫名随着她的动作而紧。
俞眉远却不在乎结果,这箭才放出她就知道自己射偏了。
果不其然,那箭擦过靶子,落到旁边地上。
远处传来几声轻嘲,其中尤以俞眉安的笑声最响。
俞眉远仍不理会,又抽支箭出来,重复了先前的动作。
这一次她的力道却又太小,箭没沾靶就失了后劲。
旁边人哄笑一片,俞眉安远远喊来:“四妹妹这架式摆得不错,就是准头差了点。”
得意的嘲声有些报仇的快感。
俞眉远沉住气,仍抽了第三支箭,准备第三箭。箭才搭上弦,她忽然察觉到身边异样。
四周的嘲声不知何时已停歇,像凝固似的。
耳边破空声音响起,俞眉远眼角余光瞥见了一道锐影闪过,旁边不何时站了人正挽弓放箭。
她心一惊,不是因为那人的箭从靶心穿过,半支箭都透到靶后,而是因为这人竟然可以无声无息地靠近她身边。
“好!”
“厉害!好弓法!”
……
喝彩声四起。
俞眉远蹙了眉侧身望去。
数步之外,站了个男人。
雪色上衣,深栗下裳,外面罩着件玄色大氅,宽肩窄腰,身材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