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性子寡淡不通人情,大概是无法理解一个女子被心爱之人算计,活生生抽魂后再被炼化成药送到另外一个女子嘴边,让她吞食,是一种怎样绝望惨烈的心情。但她听闻过生生抽魂而亡和魂魄炼化的毒辣残酷!
纯白之魂,百邪不侵,如果不是自己愿意,未必可以顺利抽魂炼化。
可她实在不能想象,这样酷烈的事情,比死更甚百倍,为何还会有人愿意!
“没有人会愿意的,清歌!”握着她手的人仿佛能猜到她心里的心思,缓缓地道,声音低沉而黯哑,“情之一字,虽不由己,但再深的爱,也是抵不过那些算计和谋害的。我娘此生犯了两个大错,一是受邪魔蛊惑所托非人,二是生下了我!”
清歌怔了一怔,所托非人的错她听明白了,但为何生下他也会变成错误,她却是不懂——但不通人情并不意味着笨傻迟钝,纵然不懂,心中却隐有猜测。
纯白之魂百邪不侵,如果不是自己愿意,怎能叫一只魔给生抽了魂魄,可即便是曾经被蛊惑,总不至于会为了虚无缥缈的所谓“爱恋”便把自己性命交出去救另外一个女子,那么,唯一能让她妥协的,就只有因为她是一个母亲了。
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总是什么苦都受的,什么痛都忍得的。
所以,他才会说,他母亲此生犯过两个大错,其中之一便是生下了他。
那个有着纯白之魂的女子,必然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孩子才甘愿妥协赴了死——她没有稀里糊涂地死在用阴谋和虚情编织的情网中,却输在“母亲”这一词上——终究还是没有能逃过。
爱情也好,亲情也罢。人间凡人的情感太过复杂难辨,她总是不能太过理解。
可即便是不能理解,身边这人心中的苦痛和压抑,她却还是能感觉到几分的——执念易成心魔,可她不愿他入魔——于是,便用力地握着他几乎没有温度的手,想了很久,才道:“所托非人固然是错,但她是你的母亲,定然不会觉得生下你是一个错误的!”
“她定然是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的,好好的。”
莫弃一震,忽然想起逃亡时,母亲最常与他说的那两句话,此刻竟恍恍惚惚与清歌的话重叠了起来。
她说:不要恨他。
仇恨和怨毒是最深最难拔除的魔念,他本就是邪魔之子,心中一旦埋下仇恨的种子,瞬刻间便会入魔——少时不经事,以为这是母亲还念着那个邪魔,不愿责怪怨恨对方,却从没有想过这只是他的母亲不愿他魔噬人性,以至于辜负她一片苦心!
她还说:要活下去。
他活下来,而后慢慢意识到也许是自己的存在,才拖累了母亲,累她赴死——那时未曾没有怨恨,他是沾着他娘的血才活下来的,这样的觉悟太过疼痛,痛到最后,他几乎忘了她所谓的“活下去”,还包括要“好好的”!
“清歌。”他忽然停步,低下头将额头抵在她肩膀上,声音里隐约带了些沙哑和眷念,“你知道吗?很久前,我曾经见过你。”
清歌任由他靠着,听到他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句,有些呆愣,侧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什么来——她的记忆力很好,但能记住的东西却又很少,能入得她眼她心的东西太少,未曾放于心上的,她自然也不会去记得。
若是以往,这样的时候,她免不了要干巴巴地回一句:“我记不得了。”
然而此刻,她却在长久思索无果后,仍是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是么?”然后目光有些微微的闪烁,竟有极认真地追问了一句:“我那时有没有……”
“不理你”三个字,却是顿了半天都没好意思说出口。
天可怜见,斩魔大公主竟还是知道自己性子“有些”寡淡,还知道不被她看入眼的人就是跟她说翻了天,她也未必会离上一句。
于是,她竟破天荒地有几分心虚——如果,她知道何为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