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修刚想分辩,抬眼被那人苍白惨淡的脸色所摄,郁郁道:
“罢了,我为难你一个和尚做什么。”
他说着便走到佛像前,一屁股坐上那蒲团,抱着疼痛的左腿轻轻揉捏起来。刚刚摔得不轻,这大冬天若伤到了筋骨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旁边释空的话却多了起来,絮絮道:
“净心守志,可会至道,譬如磨镜,垢去明存,断欲无求,当得宿命。你本为人中龙凤,何苦自寻烦恼?”
“后半句我爱听,至于前半句……”
何修懒得去琢磨,随口道,“啧,跟你们这些秃……出家人说话就是累。”
释空又不说话了,一双温温润润地眸子注视着他,把何修看的烦躁起来。想着以柳姨娘的性子怕是不会就这么放过这块肥肉,便没好气道:“方才找你的那个,是我爹的小妾。”
释空:……
“喂,她打你的主意可以,你却不能打她的主意。”
见何修话头又绕了回来,他果断静坐诵起佛经来,闭目塞听。
他不理,何修自然越猖獗:“怎么,还冤枉你了?方才我在外头瞧得可清楚了,是谁捏着那小妾的手腕紧紧不放?亏你还是个出家人!”
释空眉毛都没动一下。
何修便继续膈应他:“和尚我告诉你,这柳姨娘勾搭过了不下十人,你若跟她好上了,那/话/儿估计都得烂了。”
释空终于忍不住了,刷地睁开眼。
何修立马得意地笑起来,细长的眼月牙似的,仗的就是释空拿他没办法。
“说正经的,她是不是找你治脸上的伤?”
释空收敛心神,平静道:“是。”
“别给她治。”
“为何?”
“容貌毁了尚且这么不安分,若你帮她治好了,还不知道会怎么败坏门风。”
释空沉默一阵突然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何修听他这么说,也跟着不说话了,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少冤枉好人,她容貌被毁与我无关。”原主毁了柳姨娘的容,严格来说,确实与何修沾不上关系。
“面部反复溃烂,药不能治,必有外因。你近身时,释空便闻到了药味,细嗅之下应是长期研习药物所致。”
释空这么一说,何修便隐隐有些尴尬,很快,这种尴尬又演化为某种说不出的气恼。
“你可是觉得我狠毒?”
释空静坐不语。
何修索性探身逼近释空,恶狠狠道:“不错,我本就不是好人,你若敢治,我便换种害人的药,定使她全身溃烂!”
释空朝后仰了仰,直视何修的眼睛:“哦?那小僧倒要试一试。”
这下轮到何修哽住了。
他正想冲释空放狠话自己并非开玩笑,可凑得近了,鼻间竟嗅到一股极淡的血腥气,何修对这种味道十分敏感。
他身体再度朝释空那边探了探,唇齿与释空贴近,细嗅之下果然闻到了腥浓的血味。
“你受伤了?”他此刻虚压在释空上方,只手撑在其身侧,两人贴得很近,几乎唇齿相依。
释空胸中气血又是一阵翻涌,暗道不妙,便推开何修直起身来:
“如施主所见,小僧定力不够,还望莫再戏弄释空。”
何修闻言,不知怎的竟有些尴尬起来,与方才那放浪形骸的模样迥异,半晌讷讷道:“我……”
却我不出个所以然了。
要说这和尚也是古怪。以之前何修之举,摊上任何一个身体健全的和尚,除非不能人道,否则多多少少都是要动些欲念的。可既没做出个什么来,实在算不上破戒……
僵滞半晌,释空一声轻叹:“小僧内息紊乱相冲,需静心调息、戒律自省,何小施主不如请回罢。”
这话听着是送客了。
何修闻言如蒙大赦,丢了句“还请大师好生修养”,便逃也似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