唠叨醒来时,先看到的,是四散的火光,然后就是刺鼻的烟气。他咳嗽两声,一把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残缺座椅。
没死,居然还没死。他心中一阵狂喜。
“轰”一声巨响,只震得他耳根麻,转头望去,原来后部某节车厢,已经被炸得粉碎。他吓得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爆炸还在持续,这一秒没死,下一秒就不一定了。
一抬头,就看到冷面整个人趴在驾驶面板上,满头是血,一动不动。在唠叨刚才短暂的昏厥间,依稀记得自己倒下后,直到最后一秒,冷面都还在顽固地驾驶着地铁。
唠叨只觉得全身冰凉,也不管他是死是活,抓起他就往驾驶室外拖。
妈~的!卡住了!
驾驶室早就被挤压得变了形,他勉强从半扇门缝中挤了出去,再拖冷面,却实在是拖不动了。
“草……草……草!”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眼泪都快掉下来,“冷面!你醒醒啊!妈~的赶紧逃命啊!老子不能丢下你,快醒!”
但以他的目力,竟无法准确估计冷面到底受了多重的伤。只见他一张脸苍白无比,手也冷得吓人,眼看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啊——”唠叨一声哀嚎,几乎是疯狂般,使劲地拽着他。
“唠叨!冷面!”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焦急的声音传来。唠叨一回头,看到来人,狂喜得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周小篆带着几名刑警,正从隧道里一扇小门冲出来,朝他们跑来!
“快!”唠叨大喊,“冷面卡住了!”
众人一拥而上,两个刑警砸碎车门,成功将冷面拖了出去。唠叨看着他们沉肃而年轻的面容,只觉得今天即便死,也是死而无憾!因为这里随时可能爆炸,小篆他们却冒着生命危险,不放弃最后一点希望,下来营救。
唠叨体力早已透支,受伤也极严重,此刻见冷面终于获救,他眼前一黑,晕倒在地。小篆和其他刑警看得心惊胆战,立马背起两人,跑进隧道壁的那扇小门中,跑进通道里。
关上门,一行人立马拼了命似地往上跑。刚跑了几步,就听到门外传来连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只震得众人脚步踉跄,耳膜也阵阵疼。
一名高大的刑警背着冷面,小篆背着唠叨,继续往地面跑。冷面依旧昏死着,对着震天的爆炸声毫无察觉;而唠叨大概是昏昏迷迷,在小篆耳边残喘问道:“楼,没事吧?”
小篆埋头往前跑,闷声答:“你们虽然沿路撞击,减缓了不少冲撞力,最后才撞在地基上。但楼,还是慢慢塌了。就在刚刚。”
“草。”唠叨有气无力地骂了句。
“建筑质量太差。”小篆答,“好在人群都上桥疏散了,没有太大伤亡。”
“嗯。”唠叨应了声,又问,“老大……和小白没事吧?”
小篆的眼泪忽然掉了下来。那眼泪一旦决堤,就跟止不住似的。他就这么背着唠叨,一边哭一边跑。
“没事!”他执拗地说道,“他们一定没事。虽然楼塌了,但是桥没有炸。秦队说桥没炸,就说明老大他们成功了。老大多牛逼的人啊对不对,他们一定没事,一定……会回来!”
——
地底。
被掩埋如同封墓般的地底。
残垣、断柱、灰土、火光。
无一处不混乱,无一处不压抑。死亡气息的压抑。
一面缀着火光、坑洼不平的土坡上,躺着两个人。
两个人都一动不动。
韩沉躺在那里,当他睁开眼时,先看到的,是满目的倒塌和堆积。他的眼睛里全是血,以至于眼睫被沾在一起,不太睁得开。
然后他看到,R就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眼睛就这么睁着,胸口除了那支木块,还有韩沉之前射给他的一枪。他已然气绝。而爆炸遥控器,就掉落在两人中间的位置。
韩沉躺着,没有动。
他的意识,有些恍惚。恍惚间,却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的苏眠。洁白的校舍,温柔的绿荫,她站在树下,穿着色彩飞扬的裙子,眸若繁星,转头望着他笑。
韩沉忽然就笑了。缓缓地、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他忽然又想起,两人相认后,苏眠曾经问过他的一句话。
她说:韩沉,你怎么就这么喜欢我啊?
那时他答什么?
他说: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就这么喜欢你。
喜欢你,从那么年轻的时候起。男人真正的爱,像炽烈而压抑的火,分离或是相聚,你让我如何停止?
模模糊糊间,他忽然又想起,在江城的那一天。
那个傍晚,暮色笼罩的房间。他在屏风后心烦气躁的抽着烟,他想他已经找了她1892天,为什么还没找到,为什么她还不出现。
然后她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一身干净的警服,干净的脸。完全像是另一个人,却又似曾相识。
后来才明白,原来那是他唯一爱过的容颜。
浓浓的倦意,再次袭上心头。他的身体已经疲惫得无法挪动半点。他甚至能感觉到,身上的伤正在持续透支着他的生命力。他想闭上眼,就这样闭上眼。闭上眼,静静地想她,想他们俩这一生。即使已没有未来,他也从未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