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韩叔夜见面之前,姜仲已经不止一次听过这位移花山庄庄主的大名,知道他是跟不知道人、苏晋同年的探花,知道他文武双全,知道他有一个如诗如画的山庄……
然而脑海中由这些信息构筑的韩庄主的形象,还是在见到他本人之后,有了一定程度的崩毁——文武全才的韩叔夜,其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花痴”。这个是姜仲对韩叔夜真正的第一印象。
离开丝连亭,沿着河岸石阶走下去,上了那条穿过荷塘中央的石堤,受《爱莲说》文气的滋润,此时塘中莲花盛放,香气阵阵,过了小堤,韩叔夜将姜仲领入一间精致的木屋雅舍,那屋子全由苍皮古木搭成,给人一种厚重踏实感,虽是木制,却能抵御风吹雨打。屋外青藤密布,间有奇花点缀,一条青砖小路由门前蜿蜒伸出。
虽说七月流火,但天气依旧炎热,不过,当姜仲站在这座精舍前时,却莫名感觉到一阵清凉。韩叔夜将姜仲让入屋内,一时有老仆进来送茶。
韩叔夜伸手让茶,道:“粗制七花茶,味道倒没什么好说,陈公子尝口新鲜吧。”
姜仲微微摇头,饮了一口,道:“这碧茶不止色泽宜人,喝起来更觉一股雪凉沁人心脾,韩前辈庄上果然物物皆是宝。”
韩叔夜笑道:“陈公子过誉了。”
姜仲又喝了一口,仍是啧啧称奇,韩叔夜见状也不便立即进入正题,就这杯“七花茶”的泡制之法做了一番介绍,比如如何收集牡丹、梅花、莲花、芙蓉等七朵不同季节的花蕊,如何储存去年的雪水,如何将雪水与七花上的露水混合煮沸……整个流程下来,制成这一杯茶竟要花上至少两年的功夫,姜仲听得十分惭愧,深感不精茶道的自己有些辜负这杯珍茶。
“陈公子是否能猜到我这‘七花茶’的第一位客人是谁?”韩叔夜正说着七花茶的调制手法,话锋陡转。
姜仲摇头。
“便是陈公子适才说的‘断肠花故事’所应的那个人。”
姜仲不好多问,遗憾地点点头。
韩叔夜落寞地笑了笑,然后又轻轻摇摇头,说道:“让公子见笑了。”
姜仲忙道:“说出来韩前辈可能不信,韩前辈心情,我能感同身受。”
韩叔夜看着姜仲,道:“能吟‘金风玉露’词的人,自然是至情至性之人,我相信陈公子。”
这几句话说出来,气氛更圆融了一层,姜仲趁机问:“韩前辈所等的那位前辈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姜国。”韩叔夜直言不讳:“姜国王宫。”
姜仲闻言倒愣了一下,虽然他大致猜到这个结果,但是他没想到,韩叔夜会那么坦白地告诉他,疑问道:“姜……国,王宫?”
“正是,她现在正被困于姜国王宫。”
“前辈可曾设法营救?”
“数月前尝试过一次……”韩叔夜面带遗憾,说道:“可惜未能成功。”
“从王宫中救人出来,本就不易,而且一次未成,再救就更难了。”
“是,因此韩某才被迫无奈想要求教陈公子。”
姜仲道:“前辈言重了,晚辈不敢当,前辈有事吩咐,只要晚辈力所能及,定当尽力。”
韩叔夜感谢了一句,道:“正如陈公子所说,数月前的那次营救,最终打草惊蛇,姜国王宫必然加强了戒备,想再次入宫救人,肯定难上加难,因此,在进行下次营救计划之前,我需要做出更充分的准备。”
姜仲点头,道:“正是如此。”
“而做好这些准备的头一件事就是要弄清楚姜国王宫内部的建构格局,各个宫殿的具体位子及其守备力量。”
姜仲仍是点头。
“这就是我想请公子帮忙的地方了。”
姜仲心中一动:“他果然还是认出了自己吗?”脸上仍不动声色,问:“如何帮忙?”
“我已经打听到,今年中秋,姜国将会举办一场‘玉饼夜宴’,届时梁国必然要由玄麟太子率队前往,而公子作为玄麟太子的太傅,又是我大梁新晋崛起的才子,自然也要一道跟随去长安赴宴。”
“前辈如何得知我已经成了太子太傅?”这个消息刚在范府确定,并未广传。
韩叔夜略一迟疑,旋即微笑道:“说来也巧,‘针仙’的师姐‘花仙’正在庄上做客。”
姜仲做恍然状。
“也是得了这个消息之后,我才兴了这个念头。”
姜仲道:“前辈是让我做斥候么,趁着‘玉饼夜宴’将姜国王宫打探一番?”
“岂敢劳烦公子,韩某只求公子去姜国时,能带上青琴青鹤在左右伺候就好了。”
“啊?”
韩叔夜胸有成竹地一笑,道:“公子不必奇怪,只要她们二人进得了姜国王宫,后面的事情便轻而易举了,且韩某可以保证,此事绝对不会与公子有任何牵连。”
姜仲略作沉吟,道:“此事倒也易办,只要两位姑娘没有异议。”
“她们不会有异议。”
“那就好了,再冒昧地问一句韩前辈,前辈要救的人此时在姜国王宫是什么身份?”
“废妃。”
“什么?”姜仲脸色微变。
“是姜帝的废妃,如今正被关在寒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