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拿话去问时,朱三认真道:“校尉明日真的要去?”
“这,有什么问题?”袁绍反问道。
“方才也说了,董卓是想立威,你就不怕?”
“怕什么?难不成他敢对朝廷大臣怎么样?”袁绍笑道。
“为什么不敢?”朱广只这一句,就让他没了下文。
现在董卓认为他已经控制了洛阳,既然敢派兵“搜牢”,且不避皇亲国戚与公卿大臣,为什么不敢杀人?
袁绍闷了半晌,忽然以一种十分自信的语气道:“他不敢杀我。”
“王匡张璋反水,董卓可是知道你在挑头对付他。”朱广好意提醒道。
“那又怎样?我若是怕,就不会挑这个头!”
朱广没再说什么,袁本初虽然在历史上是一个失败者,但此时这份胆气还是令人敬佩的。
送他至门口,袁绍停下脚步:“子昂,明天你敢去么?”
“我?他又没请我,我一个杂号校尉,还不够资格出席这种宴会吧?”朱广自嘲道。
“休再提什么杂号校尉,我等休戚与共,同赴国难,还论什么官爵高低?”袁绍正色。见朱广还不表态,他又加上一句“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听说你作范阳尉时,曾经独身一人守住了一面墙。若真有个什么,咱们猝然发难!”
朱广思索半晌,问道:“八关都尉真说动了五关?”
“这你放心!”袁绍郑重点头。“万一我们的计划有变,事态紧急时,五关都尉就会立即带兵进京!还有东郡太守桥瑁,骑都尉鲍信,我也都联络了。大不了,就在洛阳跟董卓拼个你死我活!”
一阵后,朱三终于点头:“我去。”
这一夜,注定许多人难以入眠,朱广就是其中之一。
初入洛阳,见到袁绍等人时,他本也主张抢先下手,干掉董卓。但一来袁本初下不了决心,二来也确实有些草率,因此作罢。
再后来,本打算与并州军结盟,谁知人算如天算,倒让董卓抢先一步,诱使吕布杀了丁原。
如今,虽然有所布置,但正如袁绍等人担心的那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真有个什么变数,五关都尉和桥瑁鲍信恐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难道,真要如曹操说的那样,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就护从太后、天子、百官逃离洛阳,到关东去联合群雄讨董?
如此一来,会是个什么样的局面?
接连遭遇巨变,朝廷威信扫地,地方军阀成割据之势,这是肯定的。
董卓手里没有了“天子”这个筹码,必然遭到群殴,他极有可能会和历史上一样,与他在西凉的老对头马腾韩遂等反叛势力握手言和,结成同盟。
只是,还会出现“挟天子令诸侯”么?
曹操现在只是个典军校尉,无论声望、权势、兵力,袁绍都在他之上。难道,会换成袁本初来“挟”天子?如果他占据了这个优势,阿瞒哥可就没有什么发展空间了。
九月二十六
董卓已经凭他的兵威,胁迫朝廷免去了幽州牧刘虞“太尉”的头衔,由自己充任。为了进一步确定自己的“威权”,他邀请了一小部分朝臣赴宴。级别最低的,就是袁绍和曹操,当然,他并不知道朱广这个杂号校尉会拉低他宴会的层次……
为了不至于吓得朝廷重臣们不敢出席,他没有在西凉军营设宴,而是把宴席摆出了洛阳城。
作为东汉的都城,洛阳在当时肯定是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但在朱广眼里,它实在有些配不上“大汉帝都”这个称谓,毕竟,十平方公里的城区,在朱广前一世时,一个县城也能甩现在的洛阳八条街。
所幸,洛阳并不是孤立存在的。在城外,还有大批供皇家游乐玩耍的林苑,以及供平头百姓们“休闲购物”的集市。
董卓的宴会,就设在“平乐观”。
明帝在位时,为安置从长安迎来的“飞廉铜马”,兴建了这所宫观。去年,灵帝在去世前,曾在这里动用数万步骑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消灾法会”。
日上三竿,在平乐观正门前那条直道上,已经布满了军士。剽悍的骑兵不时呼啸而过。这哪像是举行宴会的欢乐场?倒好似将军的行营。
牛辅引一众武士从观内出来,忽望见前方尘起,定睛一看,面上顿现鄙夷之色。
威武长大的吕布跨着赤兔,手持铁戟,身先于众骑之前,飞奔如电!
眨眼间突至跟前,吕奉先一跃而下,对牛辅揖一礼便问:“董公何在?”
牛辅只甩了一下头,便扬长而去。
吕布回头看他片刻,径入观中。踩着平整的石板路穿过一片林,前方一片房舍掩于树木之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士卒全副武装,给这景色优秀的园林凭添了一分肃杀。
那正堂上,已设下数十副座席,仆从络绎不绝,置办着酒菜。没人敢马虎大意,因为那西凉魔王就在堂上。
董卓看来心情不错,竟亲自过问着宴席。他卸下了铠甲,换上了公服,腰间紫绶彰显着他“位列三公”的荣华。
“太尉。”吕布上前见礼。
董卓一回头,顿时欢喜起来,后退一步,将对方从头打量到脚,频频点头道:“好!好!奉先,今日宴会,你就执戟披甲立于我身后。就你这形容气度,谁敢逆我的意?”
“诺!”吕布应一声。
正说着,李儒匆匆进来,吕布正要和他见礼,李儒却已经向董卓一揖道:“主公,尚书卢植到了。”
“哦,让他进来吧。”董卓漫不经心。
李儒一皱眉:“主公不去迎?”
“你说要是太傅袁隗来了我去迎一下倒无不可,卢植也配?”董卓笑道。
“主公,卢子干虽然官爵不显,可他是当世大儒,读书人的典范!主公要成大事,怎么能无视读书人?”
董卓很不耐烦,甩袖道:“腐儒最是无用!”
李儒赔着小心,面上却是一片尴尬。
吕布又要和他见礼,他却好似没看见人家在场,紧紧追随董卓出去。
时近中午,太傅、司徒、司空、尚书,以及朝中九卿等官员陆续到达。反倒是袁绍和曹操两个小字辈迟迟未见。
正当董卓等得火起时,这两位和朱广才不紧不慢地出了洛阳北城。
曹操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百十骑,尽管在战场上见识过这些云中青年的快马利刀,可仍旧有些担心:“子昂,今日朝中重臣几乎都在,你只带些人马?”
“孟德兄只管宽心,西凉军并州军都没动,我有人盯着。”朱广虽然头上戴着武弁,身上穿着黑袍,革带皮靴也是簇新,可跟旁边两位佩着印绶的比起来,还是少了一分贵气。
这也没办法,他这个“摧锋校尉”是何进为了让他带兵赴洛临时授的,是否与编制内的校尉同待遇同佚禄,也没有个正式的说法。到洛阳以后,朝廷里一塌糊涂,谁有闲心来过问此事?
袁绍看起来很淡定,见朱广胯下黑马高大,还称赞道:“董卓送了一匹赤兔宝马给吕布,我看子昂你的坐骑也不是凡物。”
“校尉过奖了,一个鲜卑朋友送的,还行吧。”朱广轻笑道。
“听说大司马能与鲜卑人约定互不侵犯,都靠着你在塞外出生入死?”
“那是大司马威望所致,我可不敢居功。”
曹操听了,也感叹道:“若论德高望重,没有比得过大司马的。”三人一路闲聊,半道上还停下来看了一会儿风景,曹操一时起了雅兴,还作了一首短歌,袁绍与他唱和着,扯淡好一阵,才到了平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