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谁呀高大喝?”高大喝听这声扭头一瞅,泛泡鼠角眼的眼珠子没掉进朝天大喇嘛鼻孔里,忙溜站起来,凑过邓猴子跟前,“你咋来了邓会长,没想到啊?”邓猴子扳动猴眼珠儿骨碌骨碌的乱转,“我是不请自到。谁请我,耍二皮脸儿呗!我这商会会长,高处不胜寒,不像你们啊,给脸儿!”汉皇看柏,不为大小,只为先后,先入为主。高大喝抢先的把嘴巴贴在邓猴子耳朵上,“信我已交给了邮差。我怕弄丢了,寄的挂号。会长,你放心吧!”邓猴子露出诡诈的眼神,点点头。“我才向众掌柜散布你信中写殷明喜的丑事儿呢。二皮子问我就不怕殷明喜整怼你?我说的话叫会长听见了,嘿嘿,这更好!”邓猴子冲高大喝笑出满嘴牙,“我满天遥哪找你,找不到你高大喝啊!打听来打听去,说哪抹了猪脖子就能找到你高大喝,整整我顺着杀猪菜的味,果不其然,真就在这旮子。”邓猴子这么急于找到高大喝,就是要探问高大喝上告信这件事儿。一旁的二皮子见高大喝两面三光的样儿,嗤之以鼻,偷偷念叨,“隗隗猝猝,狗狗气气的。”高大喝嗤嗤的冲邓猴子笑。邓猴子躲闪的说:“你这鼻孔风咋这大,都嗤人!”说完,自个儿磨个座儿坐下,高大喝忙拿个杯子给邓猴子斟上酒,“我老婆也说我,睡觉时老把我脑袋搬一边儿去,她说,‘瞅你鼻子喷嗤的劲儿,比牛鼻子都邪乎?’。嘻嘻,没办法。”说着,高大喝把酒敬给邓猴子。邓猴子一仰脖儿啁了,往桌子上一墩,气怄怄的带有酸味地说:“殷大掌柜呢,咋的呀?我来了连个照面都不打,看不起我这个会长啊?”高大喝说:“你来还没见着殷大掌柜呀?这、这不扯呢吗?你这大人物,来前咋不叫跑腿的打声招呼呢?这闹哄哄的,连我们这请来的,都撂蛋子晾这儿了,我去找!我去找!”
“找啥找,俺来了。”二掌柜欻搭个大个子,悠悠的到了邓猴子眼前,嬉笑损骂的高嗓子吵吵巴火的,怕谁听不见似的,“俺说你这邓会长啊,微服私访啊,来无影去无踪的,来也不吱会儿一声,叫俺都下不来台,瞅弄的?邓会长,不是俺扒哧你,这大过年的,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多好,还不辞辛苦的撺达,为俺们商家心都操碎了,腿都跑细成了麻杆了,脑门子累秃噜光没了毛,还是东家走西家串的不闲着!你说吧,邓会长忙了一冬到八夏,难得过个消停年,俺和殷大掌柜商量来商量去,这请伙计吃年关饭,要不要请请邓会长呢?俺们琢磨来琢磨去,请也不是,不请也不是,骑虎难下。哎,邓会长还真腿勤,个个儿真遛达来了。俺还是没猜透邓会长为商家操劳的苦心,找礼叫邓会长挑吗这不是?邓会长,你宰相肚里能撑船,恕俺不是邓会长肚子里的蛔虫,自罚酒一杯,以慰邓会长不挂架体恤商家之好心。”二掌柜这一嘘呼,叫邓猴子也无话可说,只得开脱双方,大家都闹个混合,“啊二掌柜,我这也是路过,看这热闹,就顺腿遛达进来了。商家请伙计吃年关饭,不请达贵名流也是惯例,我挑哪门子礼呀?要说不是,是我不该掏扰你们,搅了你们主仆难得的一年相聚。啊,我既然赶上了,那我就与民同乐吧!哎二掌柜,殷大掌柜咋没见露面啊,是不有意躲着我啊?”二掌柜斟着酒说:“你问大喝他们这些酒鬼,才三弟喝猛了,叫大喝给灌多了,他外甥扶回去了,现已躺在他老婆怀里呕去了。你也知道,殷大掌柜历来不胜酒力,能架住这帮人灌?来,你邓会长要是瞧得起俺二掌柜,咱陪你喝?”二掌柜这顶****到位的话,邓猴子也只有承受。不过,他还是要丢丢殷明喜的面子,褶一下说:“我寻思他殷大掌柜不会那么小肚量吧,以为我来催讨他拖欠那部分年捐躲起来的吧?哈哈,说笑,殷大掌柜咋会再乎那点儿小钱儿呢,是接个大订单忙乎忘了。来,我最看重二掌柜了。谁不知二诸葛当的谁的家呀?哈哈,来各位掌柜,咱陪陪二掌柜,不醉不归!”
“反客为主了啊,俺这有百十号人呢?苏老七、苏四,你们爷俩过来!”苏老七和苏四听二掌柜叫,晃晃悠悠过来了,“二掌柜咋喝?”二掌柜说:“咋喝?搁嘴喝呗!邓会长、各位掌柜的,来干!”
殷明喜听伙计来报说邓猴子不请自到。他不愿见邓猴子,也不管邓猴子来干啥,叫二掌柜敷衍一下,个个儿叫上仨外甥回府了。回到家,殷张氏正跟五个丫头忙活包年夜饺子。殷明喜和吉德、吉增、吉盛,就铜盆的水洗了洗手,也上炕围在面板旁包饺子。
“今年多包点儿,这仨大小子,正吃饭的时候,可能造了。俺像他仨那么大,俺爹俺娘和俺姐仨人,都造不过俺一个人。俺姐点着俺的鼻子说俺肚子大,揍的孩子准不带把。哈哈俺姐这乌鸦嘴,真叫她说着了。”殷张氏拿擀面杖点掇着殷明喜说:“你这话说的,是叫仨外甥多吃呢还是少吃啊?谁不想要小子啊,你这不明明说不要仨外甥多吃吗?你抠门不会抠到这上吧,年夜饺子也不叫人吃饱吧?”殷明喜挤出两声嘿嘿,“就你能鸡蛋里挑骨头,俺要那么想还不那么说了呢?这笑话没说好,砸你脚面子上了。”吉盛笨手笨脚的捏着饺子,冲殷张氏笑笑说:“俺大舅今儿真露了一手,把高大喝当猪说笑了。高大喝咂嘴吧哒好一会儿才醒过沫来,个个儿揭了谜底,这叫大伙这个乐啊!俺现在寻思寻思,还好笑呢。”殷张氏抿扽下嘴:“他不会言笑的人,还能当那老些人讲出笑说来,俺才不信呢?”好灵、蔼灵、爱灵吵吵的催吉盛说:“三哥哥你快学学,俺爹咋说的?”吉增盘坐的挺挺腰,抢先学着殷明喜的样儿,清清嗓子咳嗽两声:“‘今儿年关,镇上同行头脸们也来助兴。他们不是冲俺殷明喜来的。他们是冲那猪头来问罪于俺的。咋个说呢?高大掌柜说了,你殷明喜好大胆子啊,胆太肥了,咋把我大哥给抹了脖子?’哈哈哈高大喝还灯(dr)儿那儿,倒沫呢!”
众人听吉增惟妙惟肖学说,包袱一抖,大伙儿这个乐啊!引得殷明喜也跟着忍俊不止的直抿嘴。
“包钢嘣了吗?”殷明喜想起问。
“等你啊,早包完了。爱灵按髻子,娘好擀饺皮儿。”殷张氏揪着髻子说。
“包了几个?”殷明喜又问。
“几个人包几个,你实数吧?”殷张氏回说。
“你还真说着了,俺还一下子真蒙住了。俺数数啊!”殷明喜掰着手指头,“殷明喜,男宝贝,这往年的独头蒜!殷张氏,老抱子(老母鸡)!百灵,奉天的洋学生,未婚,已有驴皮影子了,待嫁。洋学生是不用媒婆的,膈应父母包办,主张个个儿找婆家。”百灵装害羞的叫声“爹”。“啊艳灵,县中学念洋学堂,明年也要凤凰飞奉天了。”殷张氏插话数落,“俺看有好人家就嫁了吧!一个丫头,念书念多少是多呀?一个百灵,就叫俺牵肠挂肚的了,再整走一个,叫俺这当娘的咋活呀?”艳灵喵一眼愣勾瞅她的吉盛,“娘要舍不得你二姑娘,俺听娘的。”殷明喜嗯嗯的撩眼吉盛,“这姑娘大了,就好随娘意,小棉袄嘛!”艳灵叮上一句,“俺不去奉天可没答应娘说的话。”百灵说:“那不一样吗,还用明说?”艳灵一瞪百灵,“大姐你再多嘴,俺可不客气了?”殷明喜说:“俺这二丫头就嘴上搁刀。啊好灵、蔼灵,……”爱灵歪个小头猴急的插嘴,“爹还有俺,爱灵。别落下,爹老好忘了老姑娘。”
“啊啊还有俺的老宝贝疙瘩,爹咋能忘了呢?赶两年也要上小学堂了,快大姑娘了。”殷明喜掐着指头看着可爱的爱灵说:“你们呛咕呛咕的,这是几个了?啊七个指头。今年过年,咱家可热闹了,老姐家可冷清了。这大德子,娶了媳妇,明年老姐家就有孙子闹哄了。二增,也不小了,还耍单,该说个人成个家了。周大掌柜才来电报还问二增了。”吉盛说:“俺看周大爷就那个意思。大舅你点个头,美娃姐可是咱家的人了。要说给二哥提这门亲的,还在俺们来的道上,关嫂就提过。俺们到三姓周大爷家一碰上美娃,就跟关嫂提的亲对上号了。这个缘分,俺看二哥是沾上了。那道上碰见的冰花姐,二哥还是放不下,老搁在心里,对美娃姐的**辣二哥不冷不热的。”吉增看老底都叫吉盛给揭了,也不敢在殷明喜面前发作,忍着不搭茬儿。
“啊,还有这事儿,都上赶着,二哥挺有艳福的呢?”艳灵嘴快的说。
“俺看还是禁着周家,门当户对的。那美娃俺听说,人长的俊,又会女工,还念的洋学堂。她和二增待了几天,和二增又挺投缘的。”殷张氏赞成的编花。
“二增,大舅不逼你。对相这玩意儿,还真得你个个儿点头。大德子那会儿,俺就不赞成老姐说了算。三盛呢,小是小点儿,也该有个孬仫了,个个儿相中谁,大舅就点头。啊哈哈,这一数,正正好好十个指头,四男六女,十全十美呀!沒落下谁吧,啊?”殷明喜举着沾满白面的两手,环视看着一家人。
“少谁,这话问的?年年都说落下谁没,这仨大外甥来了,你心还惦记谁,够你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