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爹就是会顺情说好话,可这话不假。酒后吐真言,真情流露。”百灵说:“其实俺爹也不是看不上俺娘,是跟俺爷爷的包办婚姻别劲叫板。大哥,你有没有俺爹的想法啊?你不用眨巴眼又抻脖儿的,肯定有!你只不过是出于孝心,不叫俺大姑和俺大姑父伤心,委屈了个个儿。一入洞房一瞅,嫂子像仙女下凡,就来个先结婚后恋爱,喜欢上俺大嫂了,对不对大哥?你不用抿嘴笑,我准说到你心里去了。点头了咯咯……所以吧,俺爹经历过,对俺们姊妹的婚姻采取不干涉,只当巡察使不当督军。俺娘更开化了,个个儿遭的罪,还能在她的女儿身上重演吗?”
“百灵,你这丫头别喝了几天洋墨水,就给俺和你爹灌迷糊汤啊?”殷张氏说:“俺和你爹是你说的那个意思,可好经你别给念歪了?不干涉,不等于放任自流。啊,那你们就没束没管了,信任儿胡来,今儿领回一个少只眼的,明儿弄回个缺支胳膊的,后儿整回个貔貅似的,哈哈哈越说越没边了哈……”
众人在大笑中吃完了年夜饭,散了宴席。
两老的说累了,回屋歇着了。
吉德拉着吉盛,喊上吉增,来到院子,“咱仨给爹妈遥拜磕个头吧,就算拜年了。”哥仨冲西南老家方向跪下,“爹!娘!儿给你们磕头了。”磕完头,吉盛没起来,直着身子仰着头,满眼的泪水,高喊:“娘!替老圪达多吃两个饺子。爹!替二哥多喝两口酒。爹、娘、嫂子,替大哥多吃多喝啊!”
百灵和四个妹妹跑出屋拉起吉盛,“这老远,大姑能听见吗?咱们守夜,玩吧!”一帮年轻人和小孩伢子,在院子里撒欢疯了起来。好灵听见镇子里还有稀稀落落的放炮声,仰天望去偶尔还有炮仗飞上天空爆响,给布满星星的大年三十夜又增添了一刹那的灿烂夺目的星光,就对吉增说要放二踢脚,吉增抱来二十几支二踢脚,又从墙旮旯搬来个破凳子,放上二踢脚,兄弟姐妹闹哄哄的都躲到用雪堆的雪人后,吉增点燃二踢脚后,急匆匆跑到雪人后栖堆的和众人一起躲藏。
“嗵”一声“咔”的在半空爆炸,大伙仰仰的抬脸往空中望去,各色纸屑像雪片哗哗落下,大伙吵吵好玩儿。二踢脚在兄弟姐妹争夺燃放中一支一支飞上天,炸响夜空,给守岁的人增添了乐趣,给困觉的懒人驱赶着搅梦的小鬼送去一个个抖挓的惊魂。放到最后一支,蔼灵点着了药捻子,嗤嗤完没响,大伙闭住呼吸,静静等会儿,爱灵沉不住气了,吉增杵达爱灵过去看看,爱灵跑哒哒跑过去,刚把二踢脚拿到手里,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嗵”在爱灵手里炸响了,二响箭儿似的斜着射向靠墙的大杨树丫儿中炸响。
这一刹来得太突然,大伙儿愣了愣神,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吉德把懵里懵懂的爱灵夹起来就往厨房方向跑。跑到墙根儿大酱缸旁,掀开斗笠式的缸盖,一下子就把爱灵震麻木的小手插进酱缸里,待了一会儿,爱灵哭咧的喊疼喊拔手,吉德才把爱灵的手从酱缸里拔出,跑到厨房里在灯下一照,小手胖了许多,一窝蜂的众兄弟姐妹呼的围了一圈儿,唧唧喳喳问咋样儿。
吉德蹲着仰脸瞅瞅大伙儿,“没啥事儿,搁大酱一杀,肿会很快消下去。不过,得疼一阵子。”百灵抱起抽抽达达的爱灵,心疼地问:“老妹儿,还疼吗?”爱灵撅个小嘴儿抽达地说:“才刚不疼,这会儿木夯的一震一震的疼。都怨二哥哥,他杵达俺的。”吉增说:“你不去,俺杵达你就去呀?”爱灵挤咕眼泪使狠儿地说:“就怨你!就怨你!”艳灵打圆场地说:“花絮!花絮!小插曲嘛,谁有爱灵勇敢,谁又知道炮仗攥到手里爆炸的滋味呢?只有爱灵知道。谁要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就得亲口尝一尝,哪位有兴趣,叫二哥再放个哑巴炮,有像爱灵一样的勇敢者吗?”蔼灵说:“俺愿和爱灵同甘共苦,二哥走,放炮去!”吉增抹瞪下爱灵,对蔼灵说:“你敢拿,俺还不敢放了呢?”蔼灵说:“你也有怕的时候二哥?”吉增说:“俺不怕叮缸锤,俺怕那软舌头杀人?”蔼灵说:“二哥原来当面的是堵墙,背后却是烂稀泥。不怕硬碰硬的屎撅子,就怕埋汰人的巴巴腻!听见了,这事儿谁也不许跟娘下舌,叫娘上火?”爱灵说:“四姐姐别瞅俺,俺不说。”好灵问:“娘看见了你咋说?”爱灵俺俺的说不出来褶褶的话,“打死俺都不说。”百灵说:“这要叫娘看见这手肿成这样,不得心疼死了?”好灵说:“不勇敢吗,勇敢者是不会胡赖旁人的。娘要问,爱灵你咋说?”爱灵俺说俺的翻愣眼,“叫、叫黑瞎子舔了!嘻嘻,娘上哪找那黑瞎子去?”蔼灵说爱灵:“你傻娘也傻呀?还嘻嘻的美呢?”吉盛哎哎地说:“这事儿要想瞒天过海,就叫爱灵戴上手闷子。大舅妈就是火眼金睛的齐天大圣,不也看不出来了吗?”艳灵抹眼吉盛,“就你聪明?出不了大主意。成天捂着,娘不得生疑呀?”吉德说:“谁先不提这事儿,大舅妈也不会捋会儿的。这肿啊,明早兴许消了。走,是玩是睡,到俺住的那小后院,消停寂静的,愿咋疯就咋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