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暗冢
这小树林蜿蜒曲折,直奔山顶,但地界不大,一左一右的荒地也不多。只要冷先生在此藏有暗冢,我就有信心把它找出来。这些年来,我跟着阎七娘四处替人挖坟敛骨,早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但凡地面上有过动土的痕迹,我就能猜出此处是否为坟冢,甚至还能判断出棺木下葬的年代和深度。
这一路寻来,倒是发现了不少鸟兽的足印,却偏偏没有坟冢的痕迹。地面上偶尔有土浮动,大都是被鼠、兔之类的动物挖洞所致。我不禁大失所望,心中也有些疑惑阎七娘的猜测到底是对还是错。
正在这时,我猛然瞧见不远处的林子里有火光闪动。这火光并不强烈,忽明忽暗,以我的判断,不太像是火把,更像是煤油灯。我顿时心中一惊,这深更半夜的,怎么会有人来此荒山野岭,莫非有人和我一样是来寻找暗冢的?
我不敢出声,连忙灭掉手中的火把,趁着月色蹑手蹑脚地摸了过去。好在林子里有一小股回窜风,吹得树叶瑟瑟作响,倒也能掩盖住我的脚步声。只是林中的栖鸟被惊得飞来飞去,不免有打草惊蛇之嫌。
临行前阎七娘曾交给我一把防身利刃,此时我将它握在手中,一为壮胆,二为防身。毕竟这世道险恶,需多做提防。况且正经人家也绝不会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地来此荒山野岭,倘若不远处的歹人发现了我的踪迹,并意欲加害我,我也可以与其拼斗一番。
走到距离光源五米左右时,我便找了一个深草丛钻了进去。不料这草丛之中满是尖草硬枝,扎得我浑身痛痒难耐。我硬憋着没发出半点儿声响,就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出来,只是瞪着一双眼睛往不远处瞧去。
只见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有一盏煤油灯,煤油灯的旁边还蹲着一个人。此人体形削瘦,正手持铁锹专心致志地埋着什么东西。由于他背对着我,所以我一时间无法瞧见他的相貌,只隐约觉得此人的背影有些熟悉。
约莫有半炷香的时间,这人才提着煤油灯站起身来四处瞧望,确定周围无人后,才转身离开。我仔细瞧了一番,险些喊出声响,原来此人正是冷先生。如此看来,阎七娘的猜测一点儿都没错,这冷先生的确有异心。而他刚刚掩埋东西的地方,十有八九就是他所布下的暗冢。
发现冷先生的秘密,我既兴奋又害怕,兴奋的是自己不负阎七娘所托,害怕的是自己会被冷先生发现。对于这个冷先生,我心里始终都有些惧怕。他就像一条冰冷的蛇,不经意间爬到人的身上,再伺机咬上一口,让人防不胜防。
在冷先生经过我身边的一刹那,我非常紧张,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我一动都不敢动,只得屏住呼吸瞪大眼睛死盯着他。万幸的是,冷先生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拎着一把铁锹从我身边快步闪了过去。
待冷先生走远后,我如同肉泥一般瘫坐在地上,头上满是冰冷的汗水。我摇了摇头,然后叹了一口气,心想这可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倘若我今夜来得早一些或是晚一些,都难免会与冷先生撞个正着。这冷先生走起路来悄无声息,手上还拿着铁锹,一旦发现我在窥探他的秘密,八成就会对我下毒手。
我用衣袖胡乱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然后从草丛中爬出来,快步走到刚刚冷先生掩埋东西的地方。虽然冷先生离开时曾在这块浮土之上用脚印做了掩护,但我仍然能够一眼看出这块长宽均一米有余的地方被动过,以混合的土质颜色判断,下挖的深度应该不足三米。
我十分好奇冷先生究竟在这里埋了什么东西,但却不敢鲁莽行事。因为敛骨这一行有古训,非事主所托的坟冢不可挖。阎七娘敬祖尊训,我也不敢破例胡来,只得以红油作引,用香蜡探其骨踪。倘若这根沁香蜡烛能够完整地燃尽,便说明此地为空冢,可以随意下挖;要是这根沁香蜡烛燃烧时突然爆裂,则说明此地埋有葬骨,不可贸然行事。
瞧着沁香蜡烛燃得正旺,我的一颗心也跟着悬了起来。以前,我跟着阎七娘替人敛骨的时候,也曾遇到过”坟中压冢,冢上叠坟”的情况,处理起来非常麻烦。但愿这个地方之前没有埋葬过死人,以免让冷先生歪打正着为己所用。
还好,整根沁香蜡烛顺利燃尽,我不禁松了一口气,然后以利刃作铲,蹲在地上挖了起来。我这辈子干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捣棺敛骨,所以扒土挖坑比一般人快得多。不一会儿的工夫,这个暗冢就被我挖到了底。
我事先判断这个暗冢的深度不足三米,但实际上只有一米半。别看坑不够深,但埋藏的东西却不少。坟冢正中放着一个铁制的引脉罗盘,上面绘着乾坤八卦图,罗盘的三根指针均指向黄府少爷的坟冢处。坟冢两侧埋着两个木制的风水坛位。除此之外,我挖出了一个大铁盘。这个铁盘上面串着很多拇指大小的圆铁珠,这些圆铁珠的摆列顺序各不相同,其位置也是颠三倒四,我拿在手里瞧了大半天也没有看懂,估计应该有天文星象之类的寓意。
坟冢的最底部埋着一只大豁口的泥坛,封口处粘有用朱砂涂抹过的黄纸。我小心翼翼地将其撕开,把手伸进去掏了掏,掏出了一张叠起来的黄纸。我将其打开之后,发现上面用朱砂写了几行字。
看完这张黄纸,我心想铁证如山,看冷先生到时候还如何抵赖。不过我没有在意这纸上所说的用来作引的生血,连忙又在泥坛中掏了起来,一直掏到泥坛的底部,才取出一只茶碗。这只茶碗没有碗盖,而是用白纱和粗布条捆系后密封而成的。
我一层一层地将茶碗上的白纱和粗布条解开,发现里面有近半碗的鲜血。这碗中的鲜血还没有凝固,下埋的时间应该并不长。我把茶碗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血腥味不浓,血的颜色也不鲜艳,应该不是取之兽类,八成是冷先生从自己身上放出来的血。
见事已办妥,我连忙把这些东西按照先前的位置埋了回去。如今之计,也只有回去报告阎七娘后,让她来定夺。只要有了这些证据,我们就不怕冷先生巧言诡辩。毕竟黄师德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老狐狸,以他的阴狠,肯定不会轻饶了冷先生。
我刚刚回到黄府少爷的坟冢处,便瞧见数十个黄府护院手持火把和兵刃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我心中一惊,想必是那两个护院回府禀报了我脱逃的消息,不然黄府绝不会大动干戈派来这么多的人手。只是不知道阎七娘她们是否安好,有没有受到我的连累。
黄府的护院们一瞧见我,都吓了一跳,谁也不知道应该抓我还是放我。此时,我心中惦念着阎七娘,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便快步挤进了人群。只见刀疤龙搀扶着黄师德站在坟冢旁,冷先生站在侧位。而阎七娘则牵着巧巧的手还有骨头站在正中间,瞧这情形,似乎正在被黄府的人逼问。
”鬼脸七娘,我行走大江南北数十年,从未听闻过新修的坟冢需要守夜的事情。你分明是存心欺瞒黄老爷,想让这孩子趁机脱逃。事已至此,你还想狡辩不成?”冷先生手指着阎七娘厉声说道,然后又冲着黄师德说,”黄老爷,依我看,此事绝不能作罢,即使搜遍方圆百里,也要把这孩子找出来。他既然这么想逃,那就干脆打折他的双腿。”
黄师德咳了几嗓子,然后冲着刀疤龙摆了摆手,说道:”赶快带人骑马去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量他一个小孩子也跑不了多远。”
”不用追,我回来了!”我一边喊,一边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然后狠狠地瞪了冷先生一眼。我心想这家伙还真是歹毒之辈,竟然怂恿黄师德派人打折我的双腿。如此看来,他必定是对我下午的质问耿耿于怀,这才借黄师德的手来害我。
”呦嗬,小兔崽子,我刚要带人去逮你,你就冒出来了。你倒是给龙爷说说,这大半夜的,你唱的是哪一出?”一见我出现了,刀疤龙嘿嘿乐了起来,扯着嗓子问道。
我没有理会刀疤龙的盘问,快步走到阎七娘的身旁,附耳把刚刚所见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巧巧见我跑得满头大汗,便掏出手帕替我擦拭。骨头也不老实,一个劲儿地往我身上蹿,还欢快地叫了起来。
”黄老爷,先前我就曾说过,这孩子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又岂能独自逃脱。他此番突然离去,正是为了操劳黄府的大事,非但无过,反而有功。”阎七娘摸了摸我的头,朗声说道。
深藏不露
黄师德听得一头雾水,眼睛盯着阎七娘问道:”你且与老夫说说,他办了何种大事?又有何功劳?”
阎七娘冷声说道:”黄老爷,实不相瞒,在修坟挖冢的过程中,七娘无意中发现了一件颇为蹊跷的事情——有人存心设下暗冢,想将黄府的气运吉脉据为己有。”
”哦,竟然有这种事!此人是谁?”黄师德的脸色有些凝重,连手中的拐棍也不禁颤抖起来。
”此人正是冷先生!”阎七娘手指着冷先生一字一字地说道。
冷先生不慌不忙,冷笑着说道:”简直是一派胡言!我是黄老爷用重金礼聘而来的,黄老爷又待我不薄,我岂有坑害之理!为延黄府吉脉,我先献‘冥骨叠阳’之法,后寻风水宝地,可谓尽心尽力,不曾有过半分私心。鬼脸七娘,我和你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你为何存心诋毁我?”
黄师德瞥了冷先生一眼,有些狐疑地问道:”鬼脸七娘,你可有证据?”
”冷先生,正如您所言,我们往日无怨、今日无仇,我又何苦诋毁你呢?正所谓‘天道曲折,浊世人清’,倘若七娘我对您有一字之诬,我愿自废双手,以示惩戒。”阎七娘又转向黄师德,说道,”黄老爷,我修此坟冢泥壁是为了黄府的吉脉得以顺传。可冷先生处处阻挠,幸好有龙爷在一旁劝说,冷先生这才勉强同意。今日修砌坟冢泥壁之时,冷先生又暗通泥瓦匠,让泥瓦匠在坟冢的泥壁上涂抹清油。自古以来,清油是坟冢之大忌,如果黄老爷不信,可以将那个泥瓦匠叫来当面对质。”
冷先生摇了摇头,仍是不动声色地说道:”鬼脸七娘,我先前已经跟你说过,我这样做也是为了黄府日后能够更好地延福续脉。自古风水多幻象,讲究的是采补填取之策,岂是你这寻尸敛骨的门外人所能悟通的。黄老爷,我自幼跟随高人学习风水幻象,浸淫此道数十年,此番所作之事均是为了黄府的吉脉。还望黄老爷明鉴,切勿中了这妇道人家的离间之计。”
黄师德看了看冷先生,又瞧了瞧阎七娘,一时间无法分辨出谁是谁非,只得默不作声继续观察。但他脸上分明露出一种怪怨的神色,这神色就像是一种凶兆,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阎七娘瞧了瞧冷先生,然后冷声说道:”冷先生果然是巧言善辩之徒。我倒是想问问你,你为何私自在此东南方向三里处设下一座暗冢?为何还在暗冢中埋设引脉截流之阵?”
冷先生甩了甩手,然后指着阎七娘说道:”哼!我根本不知道你所说的暗冢是何物。你这婆娘,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竟然如此诬陷我!”
事到如今,冷先生仍是百般抵赖,气得我插嘴喊道:”你还不承认?我刚刚就在那个暗冢处见过你,只是你并未发觉。”
我话音刚落,阎七娘又道:”黄老爷,龙爷,七娘亡夫生前曾替人敛过万骨,结识过数名风水大师,也曾涉猎风水之道。他曾告诉过我一些风水术士的秘法,我怀疑冷先生,这才巧施计谋让骨郎去查寻冷先生所设的暗冢。承蒙黄府福脉佑泽,骨郎不负重托,不但找出了冷先生埋设的暗冢,还发现了冷先生的行踪。此事证据确凿,容不得冷先生抵赖。”
”冷先生,今晚吃过饭后就不曾见过您,您是否去过他们所说的暗冢?”刀疤龙也有些怀疑冷先生,便代黄师德问了句。
冷先生双手背后,丝毫不肯示弱,说道:”龙爷,我乃修道之人,吸天地之气,采日月之精,自然不会久居于宅落之中。黄老爷当初也曾应允,我可以随意出入黄府。但这婆娘所说的什么暗冢,我一概不知,更不可能去过。”
”冷先生,鬼脸七娘,此事无须争吵。”黄师德咳嗽了几声,又摆了摆手说道,”待到那暗冢之处,一切便可明了。孩子,你且带路。”
我点头应了一声,心想这冷先生还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到了这个时候还能面不改色地巧言善变,当真是一个遇事镇定的老江湖!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还真是难对付,好在他设的暗坟冢已经被我寻到,铁证如山,容不得他不认。
黄师德偷偷给刀疤龙使了个眼色,刀疤龙心领神会,连忙把黄府的护院分成两批,一批走在前方负责看管我和阎七娘,另一批则走在后方负责看管冷先生。黄师德坐轿尾随,由刀疤龙亲自护卫。在情况尚未查明之前,这些护院对我们极为客气,但手中都握着兵刃,意思极为明显——但凡是想脱逃的人,他们绝不会对其心慈手软。
被黄府的护院如此押行,我早已习惯,况且我也没有脱逃之心,自然不会将其放在心上。巧巧倒是有些害怕,一路上都紧紧地握着阎七娘的手。骨头也不理会这些手持兵刃的护院,跟在我身后蹦蹦跳跳个不停。这些天一直待在黄府,它早就被憋坏了,有此机会,自然会玩得兴高采烈。
行进中,我还回头瞧过冷先生,只见他仍旧神色淡定,双手背后,踱着四方步,身子挺得笔直,全然没有半点儿惊慌。如此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似乎根本没有把身旁的护院放在眼里。
我先前曾在暗冢处做过标记,所以就轻车熟路地找寻了过来。根据我的示意,刀疤龙让护院挖开这处暗冢。不一会儿,引脉罗盘、风水坛位、大铁盘和泥坛便被挖了出来。虽然很少有人见过这些东西,但大概都能看出是风水之物。
”黄老爷,此处便是冷先生私自设下的暗冢。”
阎七娘话音刚落,我便掏出泥坛中的黄纸和茶碗,然后递给黄师德,说道:”黄老爷请看,这黄纸上写得清清楚楚,容不得冷先生抵赖!”
黄师德看了看茶碗内的鲜血,然后有些厌恶地把它递给了刀疤龙。至于黄纸上的朱砂字,他倒是看得很仔细,随即脸色一沉,甩了甩手中的黄纸问道:”冷先生,你有何解释?”
冷先生接过黄师德手中的黄纸瞧了瞧,冷笑了两声说道:”黄老爷,这的确是些风水之物,但人人皆可藏之。至于这黄纸上的字,人人都能写得。仅凭此物便诬陷我存有异心,这未免太牵强了吧!依我看来,这分明就是有预谋的栽赃陷害。这婆娘处心积虑让这孩子脱逃,为的就是设此暗冢来嫁祸于我。还望黄老爷明鉴,不要中了他们的离间之计。”
”黄老爷,此处暗冢的长宽以及纵深均一米有余,非短时间内能挖出来的。骨郎从坟冢逃脱至此不足两个时辰,岂能挖出此坑?挖此暗冢之人必有充裕的时间,而只有冷先生才能符合这个条件。我和骨郎自从来到黄府之后,随身只有敛骨之物,更不曾有过外出的机会,又岂能寻到如此多的风水之物?另外,据我所知,夺人坟冢之气脉,必要在暗冢中以自身之血相引。黄老爷可差人分别检验我与冷先生的身体,倘若谁的身上留有刃口,那便是放血置此之人。”阎七娘没有理会冷先生,继续向黄师德说道。
阎七娘此言一出,冷先生不禁浑身一颤。他颇为怨恨地瞪了阎七娘一眼,然后没有言语,而是用手捋了捋胡须,同时一双眼珠飞快地转动起来,似乎在思考应对之策。
”哎,这个大铁盘怎么有些眼熟?”刀疤龙一边拿着大铁盘观察,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然后突然拍了拍脑袋,冲着冷先生问道,”冷先生,我记得你来黄府之时,好像随身带着一个这样的东西。”
冷先生勉强微笑着说道:”龙爷说笑了,我身为风水之士,岂能没有风水罗盘?这不过是普通的罗盘罢了,在商铺中便可买得到。”
阎七娘冷笑一声抢着说道:”冷先生,你这是欺负龙爷不懂风水行当呀!据我所知,这铁制的风水轮盘都需在铁铺行里订制,商铺中岂能有卖?”
”风水轮盘的事暂且放下,待回府以后再看冷先生那块。”刀疤龙将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冷先生,眼下我怕是要得罪了您。请您把衣袖和裤腿挽起来,我要验一验您身上是否有新刃口。”
冷先生脸色一变,不由得退后了两步,说道:”龙爷,此事怕是不妥吧。我乃黄老爷重金礼请而来的贵客,又是修道之人,岂能受此屈辱。还望龙爷见谅,不要强人所难。”
”冷先生,你若是清白,不妨让他验一验。”黄师德盯着冷先生,冷冷地说道,”倘若冷先生不嫌弃,老夫自会亲自设宴摆酒向您赔罪。”
冷先生见黄师德丝毫不给情面,顺势掏出一沓银票,说道:”黄老爷,我受您之请不辞辛苦远道而来,莫非这就是您的待客之道?鄙人观风测水这些年,上至王公亲府,下至州府衙门,还从未受过猜疑。也罢,既然黄老爷对我存疑,那我再留下来也是毫无意义。这是先前黄老爷赠予我的赏金,我分文未动,如今全部还给黄老爷,宾主之谊就此为止吧!”
”嘿嘿,冷先生,莫不是想跑?”刀疤龙哼了一声,说道,”实话告诉你,我们黄老爷家大业大,岂能在乎这点儿赏金!不过,谁要是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黄老爷,你我宾主一场,莫非还要伤了情面不成?”冷先生没有理会刀疤龙,而是冲着黄师德说道。
黄师德盯着冷先生,缓声说道:”冷先生,只要你能证明此处暗冢与你无关,自是任你来去自由。可若是你存心害我,那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了。”
冷先生冲着黄师德拱了拱手,然后转身便要离去。刀疤龙自是不肯答应,一个眼色便让两个护院围了上去。这两个护院压根没把冷先生放在眼里,连兵刃都没动,想凭赤手空拳抓住他。
可等这两个护院刚近身,冷先生就动如脱兔一般,只见他右臂一闪,一道白光便一闪而过。这两个护院立刻摔倒在地,各自的脖颈处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哧哧地冒个不停,看样子是救不活了。
”小心!他袖中藏有利刃!”阎七娘手指着冷先生惊声呼道,连忙把巧巧拽到了自己身后。
斩人头
冷先生挥臂之间就解决了两名黄府护院,动作之快,手段之毒,让我瞠目结舌。这两名躺在血泊之中浑身抽搐的护院让我有些后怕,万幸先前找寻暗冢的时候没有被冷先生撞见,不然我也会被他害了性命。
黄府人一直都把冷先生当成弱不禁风的修道之人,谁也没想到他竟然有如此手段,惊愕之际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闪了几步,手中的兵刃都对准了冷先生,先前还是一副围攻的架势,此时却变成了防御的架势。
”呦嗬,抽冷子使阴招,招招毙命呀!冷先生,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刀疤龙冷哼一声,随即抄起一把开山刀叫道,”都闪开!我亲自陪冷先生玩上几把!”
这些护院平日里聚在黄府听差,不过就是为了混口饭吃,谁也不愿意真刀真枪地去给黄师德卖命。他们一瞧这冷先生不好对付,都打起了退堂鼓,但当着黄师德的面还不敢装,只得硬着头皮苦撑,其实他们都巴不得刀疤龙能够站出来。所以刀疤龙话音刚落,这些护院都极为自觉地闪到了两旁,很乐意把这个毒辣的冷先生交给刀疤龙处理。
冷先生脸色一变,从衣袖中缓缓抽出一把匕首。这把匕首既不长也不大,但刃口十分锋利,在四周火光的映射下泛着蓝光,显然是被事先淬过了剧毒。瞧此情形,冷先生似乎对刀疤龙十分忌惮,整个身子都绷得很直,就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冷冷地盯着刀疤龙手中的开山刀。
刀疤龙是练家子出身,整天在刀口下讨饭吃,自然不惧冷先生。况且黄师德又在一旁观看,他自然要把冷先生擒下来去邀功。所以他二话没说,向前走了几步,抡起开山刀就朝冷先生的头顶劈了过去。
冷先生知道刀疤龙力大劲猛,自然不敢去接这一刀,只得躲闪开。却不料刀疤龙这一招不过是虚招,随即刀锋一转,刺向了冷先生的下三路。这刀疤龙虽然勇猛,人却不傻,出刀之前便已打定主意要生擒冷先生。他很清楚黄师德的为人,肯定不甘心冷先生就这般被自己一刀毙命,所以只得绕开冷先生的要害处下手,好将其生擒后交由黄师德慢慢折磨。
尽管刀疤龙手下留情,但是冷先生有些招架不住。他手中的淬毒匕首如同一件摆设,令他完全没有还手之机,好在自己身体灵活,这才一次次闪躲开刀疤龙的攻势。还没撑上几个回合,他就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冷先生知道自己不是刀疤龙的对手,便将手中的匕首虚晃一下。刀疤龙忌惮冷先生手中的淬毒匕首,不敢逼得太近。就这么一疏忽,冷先生瞧准了机会后撤两步,然后转身飞奔而逃。
刀疤龙见冷先生逃走了,也不追赶,冷笑一声后,便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把龙梭镖,瞄着冷先生的后身扔去。虽然这龙梭镖只有一寸长,但刀疤龙的腕力极佳,只听嗖嗖几声,几枚龙梭镖就如同弩箭一般射了出去。
冷先生还没跑上几步,就被龙梭镖射了个正着,随即摔倒在地。黄府护院都知道刀疤龙的暗镖泡过麻药,中者短时间内会浑身麻痹。所以他们不再害怕冷先生的淬毒匕首了,都跑上前去把冷先生五花大绑地押了回来。
见冷先生面如死灰,刀疤龙哈哈笑道:”还想逃!你能跑得过我的龙梭镖吗?”
冷先生虽然浑身动弹不得,但却能说话。他明知此番被擒凶多吉少,自然不会求饶,只是有些愤恨地瞟了刀疤龙一眼,然后吐了一口唾沫。刀疤龙平时多以侠义自居,懒得跟手无缚鸡之力的冷先生计较。一旁的护院为了巴结刀疤龙,一甩手就抽了冷先生两个大嘴巴。
原本冷先生被擒,我还颇为兴奋,可是看到他被黄府的护院打得嘴角冒血,又不禁替他惋惜。倘若良心端正,又是学道之人,以冷先生的学识和造诣,不难成为一代风水大师。只可惜他利欲熏心,误入歧途,不免落了这样一个凄惨的下场。
黄师德手握拐杖点了点冷先生的肩膀,说道:”冷先生,老夫花重金礼聘你,可谓是一片赤诚!自从你到黄府之后,老夫奉你为座上贵宾,不曾有过半点怠慢。你为何恩将仇报,要谋害我黄家的命脉?”
”哼!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古以来就讲究成者王侯败者寇。今日落到你的手里,要杀要剐就动手吧!”冷先生倒也不畏惧,侧着头冷笑道,”黄师德,来黄府之时我便知道,待此事结束后,你定不会留下我的性命。既然我难逃厄运,又岂能让你独活?用我一条命换取满门吉气福脉,倒也值了。只可惜,天不遂我愿,临了还是让你逃过了此劫。”
”不识抬举的东西!”黄师德呸了一口,然后有些发狠地说道,”给你机会做人,偏要去做狗。这些年来,妒我黄府富贵的人数不胜数。倘若老夫放了你,岂不是让人笑我黄府无能!”
冷先生摇了摇头,说道:”你对亲生亡故子的遗骨都能肆意糟践,我还敢指望你能放我一马吗?黄师德,歹毒之人必自毙,你到了这般年纪还未有一儿半女,这便是你的报应!我死不足惜,可我倒要看看你这个病身子还能苟活几日。”
黄师德气得嘴角抽搐,眼神之中满是怨狠。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说道:”自作孽,不可活!咳......此处既然是你挖出来的暗冢,那老夫就赏给你做坟冢吧。”
冷先生不再理会黄师德,而是冲着阎七娘厉声说道:”鬼脸七娘,别以为如此献媚,黄师德就能放过你们。待此事一了,你们孤儿寡母也难逃一死。等到那时,我看谁来替你们敛骨收尸。”
阎七娘叹了一口气,心平气和地说道:”冷先生,各人有各人的福难,如何渡过,全凭各人的造化,谁也强求不得。你我都是凭本事讨饭吃的手艺人,只能怪你自己起了歹心。你自恃略懂一些风水术,便来谋害他人,实在是自寻死路。这天下事,但凡沾上坟葬,又有哪一件能够不被敛骨人所知?就你那伎俩,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临死还不忘挑拨离间,当真可恶!”黄师德哼了一声,然后伸手向刀疤龙做了一个下劈的手势。
刀疤龙会意,随手抓住冷先生的发髻,如同抓小鸡一般,然后用另一只手抄起开山刀,顺着冷先生的脖颈砍了过去。这一刀不偏不倚,只听扑哧一声,冷先生的身子就倒在地,而他那颗满是血迹的人头则被刀疤龙提在了手中。
黄府的护院先前大多在刀口上讨生活,早已见惯了血腥之事,他们对一刀毙命的冷先生没有半分同情,脸上没有任何怜悯的表情。巧巧被吓得尖叫了一声,连忙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阎七娘叹了一口气,也没有言语,而是把吓得浑身发抖的巧巧抱在了怀中。
眼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瞬间就消失了,我的身体不由地颤了一颤,心口一阵阵地犯呕,想吐又吐不出来。我不敢再去瞧冷先生那颗还在滴血且没有闭眼的头颅,只觉得后脊梁处冒起了一股寒气,顺着我的每一个毛孔,在我的身体里不断地蔓延着。
”咎由自取!”黄师德冷漠地瞥了一眼冷先生的尸首,然后挥手说道,”就把他的头颅葬于此冢之中。至于尸身,直接拖到林子里面去喂狼。”
黄府的护院们都有些瞧不惯趾高气扬的冷先生,此时更不会善待他的尸首,一听黄师德下了令,就如同拖拽死狗一般将冷先生的尸体拖进了林子里。刀疤龙更是不敬死人,随手就把冷先生的头颅丢向了暗冢。可这一丢没丢准,冷先生的头颅滚了好几圈才掉入暗冢之中。
我心想这黄师德的手段可真够毒辣的,尽管冷先生生前有负于他,但也不至于连具全尸都不给留吧。骨头闻到了血腥味,颇为兴奋,朝着冷先生尸体的方向就要跑去,吓得我连忙抱住了它,心中连连暗骂,”小东西,这坏人的尸首岂能吃得!也不怕得了病爆了肚皮。”
刀疤龙吩咐几名护院留下来处理后事,自己搀扶着黄师德上了轿子。这一路返程,有数十名护院看管着我和阎七娘,不过待遇倒是提了一个档次。先前每次回黄府的时候,我和阎七娘都是步行,但是这一次刀疤龙却给我们分派了一辆马车,就连骨头也免去了奔波之苦。
礼骨坛
回到黄府之后,黄师德在正厅设了一桌宴席,专门招待我和阎七娘,以谢举报冷先生之功。我的脑海中满是冷先生死后的惨相,自然是没有胃口。巧巧见我不吃,她也不肯吃,阎七娘连连相劝,她才勉强喝下了半碗热粥。骨头倒是不肯亏待自己的肚子,几口便把黄府打赏的一只活鸡吃了个精光,搞得黄府正厅一片狼藉,地上满是鸡毛和鸡血。
黄师德很会保养,一边吃着雪蛤莲子羹,一边喝着参鸡大补汤,还不时地劝我和巧巧多吃一些。巧巧不敢回话,只得低头闷声喝粥。我也只是客套地笑了笑,心想这黄师德莫非是无心无肺之人,冷先生尸骨未寒,他竟然还能吃喝得下去,好像刚刚的人命血案与他无关一样。
阎七娘没有动筷子,入席后一直在抽烟袋锅。刀疤龙虽然深得黄师德的信任,但毕竟主仆有别,他身为黄府护院,自然不能坐在宴席旁,只得站在黄师德身旁。对此,他早已习以为常了,倒也不觉得丢了身份。
黄师德吃饱喝足之后,用手帕擦了擦嘴,说道:”鬼脸七娘,多亏你们母子二人机敏灵智,揭开了冷先生的真面目。老夫无以为谢,只得送上一些金银,权当是赏钱。待此事了结之时,老夫还会另作酬谢。”
黄师德话音刚落,一个下人就托着一只木盘走了过来。刀疤龙将其接过来后掀掉锦盖,露出了满满一盘金银,其中金子四锭,银子十余锭,摆列得整整齐齐,显得极为耀眼。
阎七娘瞥了一眼盘中的金银,笑着说道:”黄老爷,您既然是我的事主,我自然会关心您的家事,这本是分内之事,七娘不敢贪功领赏。今日之事多亏龙爷相助,方可一举擒下冷先生,若要论功行赏,这些金银自当赏给龙爷。”
”呵呵,你这娘们儿倒还挺重情重义的,能够不为金银所动,难得,难得!不过,这黄老爷的赏钱还是要拿的,你不能辜负了黄老爷的一片情意。”刀疤龙哈哈一笑,然后把装满金银的托盘递给阎七娘。
黄师德摆了摆手,说道:”他的功劳我自会另行赏赐。鬼脸七娘,你不必推托,收下这些金银便是了。你若不肯收,岂不是让人笑话老夫不明事理。”
”黄老爷言重了!既是如此,那七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至于黄府的丧事,请黄老爷放心,我必定尽心尽力,绝不负黄老爷的重托。”阎七娘起身接过托盘,随即又递给了我。
我见阎七娘同意收下黄师德的赏金,只得一头雾水地接了过来,也不知道阎七娘唱的是哪一出戏。虽说冷先生不是什么好人,落得这个下场也是咎由自取,但是用他的命换来的赏金还是不该拿的,如此一来,难免有些不仁不义。
黄师德见阎七娘收下赏金,脸上不禁露出一副满意的神情,然后挥了挥手,示意正厅之内的护院和下人都退下,只留刀疤龙一个人伺候他。巧巧和骨头也被下人送回了厢房。
等四下无人后,黄师德才轻声问道:”鬼脸七娘,你说坟冢之中忌清油,可有何破解之法?难不成要重新修挖一个?”
阎七娘笑了笑,说道:”黄老爷,这世间事既然有忌,自然就会有破解之法。明日,我可命泥瓦匠在坟冢四壁涂抹上一层掺过锅底灰的猪血,如此一来,自可保证坟冢中吉气福脉延续不绝,更不会使其破冢外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