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德章冷笑道:“笑话!那两家佃户,种的是你们柴家的田,每年都要给柴家交租,你柴家的佃户突然失踪,你柴二爷能不知道?”
柴俊义道:“蔡大人,您这可错怪我柴二了,要说柴家也算有点家业,拥有的商铺和田产也确然不少,我柴俊义这些年帮老夫人管家,但也不可能每个佃户的行踪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吧?而且五年之前,柴府上下的田产,都由我大哥管理,大哥去世之后,我才开始正式掌管柴家的所有田产,这几年来,确实从不曾听说过佃户消失的事情,更不知那里死人的事。”
蔡德章道:“怎么着?你是将此事推倒你那已经死去的大哥头上了?”
柴俊义道:“柴大人!你如此咄咄逼人,究竟是何居心?难道在我柴家的地里死了人,就都是柴家的过错?”
蔡德章道:“本府既然请了这么多人,亲自到柴家来,自然便有足够的理由!经过探查,边井村旁边的那个精铁矿,纯度极为惊人,而且存储量极大,十分容易开采冶炼,经过计算,只需派遣百来个人,一边采矿一边冶铁,只需两三年时间,就足以武装出十万精兵!十万披坚执锐的精兵!”
说到这里,蔡德章一步步走到柴俊义跟前,跟他相距不过一尺,盯着他的眼睛道:“而那个铁矿,已经被开采过!死在那里的六七十人,都是矿工!”
柴俊义被蔡德章逼视,竟是不争气地往后退了一步。
厅内的所有人,也都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几乎所有人都看到,蔡德章的脸色有些发暗,神色更是极为古怪,有难以抑制的兴奋,更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狰狞。
柴靖宇暗自咽了口唾沫,眼睛在蔡德章的侍卫身上扫了一眼,对于在末世生存了很久的人而言,这种迹象他已经很熟悉,虽然蔡德章本人并不曾察觉自己身体的异常,但柴靖宇却知道,距离他变成丧尸,完全失去理智,已经不远了。
蔡德章指着柴俊义道:“柴二爷,边井村失踪了十多口人,你可以说你不知情,但你柴家的地里,居然有人在开采铁矿,你能说不知情?除了你们柴家,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在你柴家的地里,召集六七十人,开采铁矿?”
柴俊义又退了一步,喉咙动了一动,没有说出话来。
宋朝吸取了唐朝节度使割据天下,不受节制的教训,兵权高度集中,而且对宗室“封而不建”,也就是只分封王侯,但却不让他们有领兵之权,更不给他们建府的权利,从而消弭了宗室子弟爆发诸王之乱的可能。所以凡是有爵位的贵族,可以有大量田产,但这些田产却只能种田,只能建宅子,不能私自干别的。
更不能私自开发精铁矿!
在二十一世纪,全国的矿产都属于国家,私人不经允许,不能直接开采;而在一千年前的封建时代,大型铁矿的管理更是极为严格,因为开矿就意味着能出精铁,出精铁便意味着能炼钢,大量的钢铁便意味着精兵铁骑!
中国铁矿资源其实并不丰富,因为铁矿虽多,但纯度却低,储量也不大,大多数难以开采,即便是开采了,以当时的冶炼技术,也难以炼出好铁。所以历代以来,朝廷一直严禁私人开矿,当然像一些含量低、纯度不高的小矿,朝廷也不会太过在意,偷采也就偷采了,最多罚几个钱了事,甚至问都不问;但含量大、纯度高的大型铁矿,却是严禁私人开采的。
女真人在正式立国兴兵之前,极度缺铁,别说给没法给马安装马蹄铁,就连所用的弓箭,还是石头和兽骨所制,连像样的刀具都少得可怜,可见这个年代的大型铁矿,对国家和民族是何等重要。
在这个年代,私自开采大型铁矿,可能比二十世纪私自开采提炼铀矿还严重,是叛国之罪!
足以抄家灭族了!
大厅里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气,他们已经认定这事情是柴家所为了。
一方面,不得不震惊于柴家的胆量,竟然敢偷偷干这等抄家灭族的勾当。
另一方面,不得不震惊于蔡知府的魄力和权谋,原来教训柴家那个黄口孺子,只是他替自己的宠妾出气而已,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将柴家连根拔起,让这个在江州根深蒂固的柴家灰飞烟灭!
在宴客厅内,推杯换盏之时,纵情谈笑之间,覆灭江州第一豪门——蔡知府要的,就是这样的惊天大手笔!
这些江州的仕绅贵族,哪一个跟柴家没有生意往来?哪一个跟柴家没有沾亲带故?蔡德章将刀口对准柴家的时候,人人都感到了一股森然冷意!
先前见蔡德章找柴家的麻烦,这些人未尝不是幸灾乐祸,但说着说着竟到了抄家灭族的份上,这个时候,在座的仕绅们却都高兴不起来了。
江州仕绅以柴家为首,是江州的地头蛇,就算相互看不顺眼,也只是小矛盾,毕竟同气连枝,有共同利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蔡德章身为外地来的官,跟本地仕绅本就是对立的,且蔡德章自负是蔡京的儿子,一心要将江州彻底经营成蔡家地盘,不屑放下身段跟仕绅合作,却不想仕绅势力根深蒂固,这个被他当做了俎上鱼肉的江州城,竟硬是嚼不懂,蔡德章对江州仕绅们,怎能不心怀怨气?
坐在蔡德章对面的一个老头子端起一口茶,一饮而尽,叹道:“知府大人真是好大的气魄,你问的是柴家之罪,却让我们这些瞧热闹的,凛然生怖,遍体生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