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让我一愣,眼泪却夺眶而出。
暗夜沉沉,我和他似乎都开始了疲惫。他低声说着:“明天去辞了职吧。”
我轻轻嗯了声。有些害怕。
当最初的情欲开始变得疲惫,变得憔悴,甚至变成了挣扎的时候,我清晰地感觉到了有种指缝流沙的仓皇,想抓,却流逝得越多。
早晨醒来,我无奈地看到手腕上又泛出一圈青紫。昨晚他拽我的力气太大了,当时不觉得什么,现在却是一碰都生疼。
子越也睁开眼,看着我手腕上的伤,没有吭声,甚至脸上没有一丝愧意。我对他的这个反应也早已习以为常。
洗漱完毕,他忽然站到我身边:“伸出手来。左边。”
我迟疑着伸出左手,他拿出了一串红色的手链放到我手心:“也该换换了。”
我将原先的翡翠珠串解下,系上了这串。
他看着我,淡淡地笑了,似用目光垂询着我是否喜欢。
这串手链,想说不喜欢都难,中央五颗红色的宝石,边上镶着碎钻,主体宝石旁边是颗粒较小的红宝石,也是这个造型,难得的是较小宝石都缀着一串短短的流苏,这样不论是主体宝石在手腕里,还是小宝石和流苏在手腕里侧,都可以将我手腕上的疤痕遮住,而且今天,还能将手上的淤青遮上。
只是虽然喜欢,但是看着价格就不菲,我想摘下去:“太贵重了。”
他一皱眉:“别扫兴。你连这个都不值?”转身出去。
我抽抽嘴角,心想值不值的,不都你说了算么?今天你说值便值,昨晚那么生气,估计恨不得把我卖了换条这个。
快到公司的时候,他看了看我,叮嘱道:“我下午出去开会,过两天回来。你辞职手续办好了给我个电话。”
我的心一紧,昨晚只是随口应着,真的辞职我还是有些舍不得。毕竟这份工作能学一些东西,又难得周亦是个好脾气的老板。
我哀求地看向他:“可不可以再做一段时间。我刚刚适应。”
他的眸子向我冷冷一扫:“你说呢?”
我噤声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总要去放弃些什么。只是这份放弃,包含了太多我的自尊与不舍。
到了公司,却发现大家今天的状态都有点不对,纷纷交头接耳着。似乎全都无心工作着。
我有些好奇,有心问问怎么了,但是八卦的确不是我的强项,不知如何去开口。而且即使我去问,也不见得有人会告诉我。
到了门口,随口问着外间坐的小崔:“周经理来了吗?”
“来了,不过去了周总的办公室。”小崔答着,神色却有些不自然。
我进屋收拾好,顺带打开周亦那边的办公室看了一眼,电脑都没开。拿起水杯去茶水间接水,心里有些犹豫待会儿该怎么向周亦开口提辞职的事儿。最近太累想休息?还是身体有恙须静养?唉,不论是什么样的理由,想来都是对周亦对邵琦很抱歉。白白辜负了他们的期望。心里愈发地不是滋味。
迟疑着路过周川的办公室,忽然听到里面周川的咆哮,声音很大,我不觉放慢了脚步。
先是几句“不能乱说”“惹麻烦”什么的,然后声音低了下去。
忽然迎面走来了人,我也不好继续待着像听门似的,正要迈步,周川又是一句咆哮:“我替他养不起二奶。”
我的心一颤,这是在说我吗?手开始抖了,养二奶,这说的就是我了吧。自己还在搜肠刮肚辞职的理由,生怕伤害了别人。原来全是多虑了呢,自己已经是别人眼中钉了还浑然不觉。既是这样,就更好了。那声“我要辞职”也不用说得那么尴尬。
回到办公室,静静地等着周亦回来。打回的水却一口也不想喝,“二奶”这个词原来真的会让人痛的。
好容易听到那边的门响了,我突地站起来,硬生生地便去敲门。
传来了周亦有些疲惫的声音:“进来。”
我推门进去,周亦坐在椅子上,手扶着额头,样子很是憔悴疲惫。
“周亦。”我艰难地开了口。
周亦抬起头,眼睛里全是血丝,我那声“辞职”忽然有些说不出口。看他盯着我询问的目光,半晌,转了句:“你怎么了?”
他叹口气,目光转看向窗外,嘴唇紧紧抿着,似乎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过了足足有两分钟,他开口:“你没听说吗?张萌,走了。”
我一愣:“张萌?”这个名字有点儿耳熟,记得是个圆圆脸庞,爱笑的女孩子。哪个部门的忘记了,只是入职的时候人事部门的同事带我认识过,后来在楼道里见面打过几次招呼。是个看起来很好相处很乖巧的女孩。
“走了?离职了吗?”我有些不知所措。
“去世了,昨晚,车祸。”周亦低下头,双手无力地扯着头发。从来没见过周亦这个样子,在我的世界里,他是个阳光的男人,沉稳,有力,最多有时有点小颓废。但是这种憔悴痛苦的神色,还是第一次看到。
我的心有些疼,一个美好的生命,就这么忽然去了。虽然我和她只是几面之缘,但是内心的震动却是那么强烈。
“怎么会……”我有些失声,不觉哽咽了。
“昨晚打车的路上,出租车和一辆逆行的车撞了。当场就不行了……”周亦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我的心随着他的拳头也是一颤,捂住了嘴,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半晌,我擦擦眼泪:“那公司……”看周亦这么痛苦的反应,不知道公司会怎么处理。
周亦长叹口气,闭上眼挥挥手:“我想静一静。”
我早已把辞职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帮他接了杯热水,静静地退了出去。
却是再也无心工作,盯着电脑发呆。生命原来是如此脆弱,一个转身,也许就已经是魂归天外。昨夜红绡帐里卧鸳鸯,今朝也许就黄土陇上看天长。
过了一会儿,想起有个报表向小崔要数据,不知道好了没有。便走到门口。小崔把数据表给我,我随口问起:“你知道张萌是哪个部门的吗?”
小崔一愣,眼圈也有点红了,“销售部的。”小崔年纪比我小几岁,公司其他的人都觉得我是周家的心腹,很少和我聊天,也只有她心无城府,有时会和我聊两句。她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问我道:“你也知道了?’
我点点头,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崔的眼泪掉了下来:“我和张萌一年来的公司,她就这么倒霉……为了工作,把命都搭上了。”
我一愣:“工作?”
小崔也愣了:“赵姐你不知道吗?她们都说张萌是见客户路上出的事儿。可刚才人事经理让我们都别瞎嚷嚷,让弄清楚了再说。”
小崔还要说什么,旁边一个大姐过来,冲她使了个眼色。小崔抹抹眼泪:“赵姐,我去忙了。”
我的头有些晕,不知道怎么回去的座位。一直以来,总觉得没有什么事能大得过生死,什么曲折离奇都是故事里的事。可是眼前就这么一个活生生的花样的女孩子的消失,竟然连她的死因,都不得而知。是人们总要在简单的真相背后做联想?还是事情本就没那么简单。瞬间,我的手脚变得冰凉。
却是手机忽然响了,我无力地接起,冯子越强硬的声音:“辞职办好了吗?”
我颓然答了句:“没。”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原因。因为公司出事了?这事在他的眼里,会是事儿吗?我忽然有种强烈的愿望想告诉他,想和他说说生命的脆弱,说说我的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却是我的满腔好容易攒起来的冲动,还没有说出下句话,他已经挂了电话。
我麻木地放下电话,已是茫然。
中午心情也闷闷的。周亦一直在屋里呆着,闷不出声。我帮他订了份工作餐送进去,他还在那儿呆呆地坐着,看我进来,抹了把脸,唇际勉强扯出个弧度。
我把盒饭放在他手边,安慰着:“事情已经发生了,别愁坏了身体。”
周亦看了看盒饭,抬眸看看我,叹口气,定定地说:“还好有你。”
我的心一突,我也要走了呢。可是看着周亦满脸憔悴的样子,却是怎么也说不出辞职的事来。朋友一场,就算做不到雪中送炭,起码也不该落井下石,在他很困难的时候背弃而去。可是子越那里又不依不饶,真是纠结。
看他的神情似乎有所和缓,我犹豫着问:“张萌,是因公吗?”
周亦的表情一滞,“不清楚,销售部是陈经理负责。”却没有看我,只缓缓打开了盒饭。
周亦似乎有些抗拒回答,也是,刚出了事,正是敏感的时期。我也没有继续问便静静地出去了。
没什么心思工作,公司里的其他人今天似乎也静默了许多。喜欢叽叽喳喳的小崔一直眼圈红红的,爱八卦的几个小姑娘也失去了往日的夸张大笑,只是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
忽然觉得爱八卦也挺好的,起码在这个时候,我的满腔伤感也有个倾诉的地方。而不是任伤感在心中滋生,发酵,直到弥漫到每个细胞,让自己披上哀伤的外衣,怎样也卸不掉。
下午去楼下送文件,路过茶水间旁边的一个半开放隔间,听到几个同事正在聊天。若是平常,自然是不会留心,但今天却忍不住放轻了脚步,似乎迫切地想从别人的聊天中找到可以释放自己情绪的话语。
不知道之前聊得是什么,一个同事接着说:“唉,这工作做得也没意思,搭上命不说,还不明不白的。”
另一个接着:“可不嘛,前阵子上海那个白领过劳死,到最后公司都不承认。”“听说张萌还有个弟弟读大学,全指着她呢,这下怎么办?”
一时间大家沉默,没了声音,唏嘘不已。
我的心忽然有些喘不上气,这个话题沉重得让我几乎承受不了。我一口气跑上了顶层的天台,就是见完孔令宜的那个中午被周亦带到的天台。
高处不胜寒,楼顶的空气格外凛冽,我冲到东边的角落,那里不会对着楼里的玻璃,却看到一个人正微扶着护栏站在那儿。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回过了头,我怔忪地停了下来,不觉出声:“周亦,你怎么也到这儿了?”
他沉郁地看着我:“你呢?”
“透透气。”我轻轻叹口气,走到周亦身边,和他一起看着楼下。
好大的北京城,站在这里,能看到周围林立的高楼大厦,却几乎看不到可以喘息的绿色,道路蜿蜒曲折,车流穿梭不息,像电影胶片一样高速旋转着,既熟悉又陌生。
半晌,我的声音有些茫然:“你说我们为什么要在北京待着?”
周亦没有吭声,沉默了一会儿道:“为了活得更好。”
我笑得有些凄然:“活得好吗?奋斗在这里,甚至埋葬在这里就是好?”
钢筋混凝土的城市,没有自己可以安居快乐的家。为了生活,开始像勤劳的蜜蜂一样拼命奋斗,可最后呢?却如蝼蚁般苟且偷生:我偏离了自己的轨道越滑越远,艾云被折磨得没有人形,邵琦做着没有灵魂的木偶,张萌被这城市葬在了秋天里……四面的风吹得我泪流满面,我有些喃喃:“你不会懂的。”这种心酸,他们不会懂,周家二少不会懂,冯子越也不会懂,他们都是命运的操纵者,怎么会明白承受者的无奈?
周亦正要说什么,忽然我的手机响了,接起来是小崔的声音:“赵姐,快去趟周总那儿,他找你好几次了。”
周川从不会无故找我,想起他早晨那句:“我替他养不起二奶。”心里有几分明白,抬头看看周亦:“周川找我。”
周亦一愣,眉头随即紧紧皱起:“不用管他。”
我抹了抹脸上的泪,凄然笑笑:“我也正好要找他呢。我得辞职了。”纵然我想再留一阵子,周川也不允许了呢。
“为什么?”周亦有些着急,一把抓住我。
“我,身体不太好,想休息一阵子。”我支吾着,挣脱他的手向楼里走着。
周亦一把扯过我,深看向我,声音前所未有过的激动,几乎要低吼起来:“小薇,你为什么辞职,你自己明白,我也明白。你能不能活得随点儿自己的心,别那么憋屈?”
我挣开他的手,微微仰头,不想让眼泪再流得那么肆意,缓了缓,低下头笑笑:“我从来,就没活得随心过。习惯了。”
转身下楼,周亦却是一直跟着我。直到周川的办公室门口,我看看周亦:“你先回去吧。”
周亦却是倔劲儿上来了:“我怎么就不能进去?”
我叹口气,敲敲门带他一起进去。周川看了看他,眉头皱起:“周亦,我和赵小姐有事要谈。”
“我是她的主管领导,似乎也没什么需要避讳的。”周亦的声音有些清冷,大约这么强硬的态度也不多见,周川不觉一愣。
看周亦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周川叹口气,搓着手冲我笑着:“赵小姐,你在我们公司的表现非常出色,我也非常欣赏你的细致能干……”
周川的溢美之词让我都怀疑他说的是别人。忽然他话锋一转:“但是,冯总下午来了电话,你看,我们多年的交情不浅,老哥开了口,这个面子总得给。他也是不想把美人儿累坏了。”
周川的用词总是夸张得很,我心里有些反感,咬咬嘴唇道:“我明白,我也本来要辞职的。”
周亦拽着我,喊了一声:“小薇!”声音里几分吃痛。
周川也喊了一声:“周亦!”阻止他继续。
我有些不敢看周亦的眸子,转看向周川,“我回去准备交接工作。”
周川眉色一松:“还是小薇明白事理。这事儿就这么着。我立即让人事经理帮你办手续。你就不用辛苦跑了,办好了我派人给你送过去签字。”
我心里很想冷笑,这是我享受过最高的离职待遇了吧。
一切似乎要皆大欢喜地结束,周亦忽然冷冷来了句:“小薇不能辞职。我不同意。”
周川有些起急:“周亦,你不要胡闹了。冯总都亲自打电话了,你还犟什么?”
周亦看着周川,唇际浅浅上扬,眸子里却有着我从未见过的精明老辣:“现在这个时候,你觉得有人带头离职合适吗?”周亦的声音有种告诫的意味。
周川一怔,眸色一转,像在思索什么,眉头皱得更紧了。
周亦又道:“离职的事情还是等过阵子平息了再说吧。”
周川叹口气,点点头,看向我又恢复了嬉笑的神色:“那就委屈小薇再待一阵子,冯总那儿,你也受累帮着解释解释。实在是公司出了这个事儿是敏感时期。”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指的是什么,心微微有些凉,但还是点点头应着。
做棋子不可怕,可怕的是做朋友的棋子,难得的是你还是枚很重要的棋子。我的心撕扯得有些疼。如果说当初帮徐硕,我的心事被狠狠捏了一把,如今对周亦,却有种被撕开的痛。我和他们,本就不是一类人,我在认真,认真地去爱,认真地去对朋友,而他们,永远都在玩,玩感情,玩谋略。我玩不过。
从周川办公室出来,我头也不回地在前面走得飞快。周亦大步跟在后面。
回到办公室,周亦拽着我,“小薇。”
我冷冷地看着他:“周经理什么事?”
周亦叹气:“小薇,你不要和我这么冷漠。”
我抽抽嘴角:“我?我不是已经配合了你们吗?”
“我知道你听了会不开心,可是那个场景,不用那个理由,我根本说服不了周川。”周亦看向我,眸子的神色有些焦灼。
我叹口气,没有吭声。
周亦深看着我的眼睛:“相信我,我只是想让你留下。”
我有些心虚,咬咬唇:“我可能,也不能经常来了。”
周亦眸色一闪而过的受伤,半晌叹口气:“坚持到春节后吧,年底用工荒,不好招人。”
我点点头,年底有年终奖,大家辛苦拼了一年就为了这个,自然是极少有这时辞职的。
晚上去医院看过艾云,想给冯子越打个电话说说情况,让他不要再去找周川,却觉得没什么意思。我和他总是不在一个频道,我想说的时候他不听,他想听的时候我又说不出。不对,他就没有想听的时候。我自嘲地笑笑。
半晌,给他发了条短信:“我没有辞职,但是原因很复杂。等你回来我详细和你说。不要再去找周川了。我会尴尬。”写完觉得自己真够啰唆的,却是哪句也删不了,只好就那么发走。很快收到了他的回信,就简单的三个字:“知道了。”
三个字看不出他的表情,想来对我的不能辞职仍是耿耿于怀。是不是当惯了领导的都这样?不想知道过程和原因,只在乎结果是不是他期望的。
北京的秋天也短,自国庆后算是正式的黄叶西风凋碧树,到现在不过两个月,已到了“高风疏叶带霜落,一雁寒声背水来”的境界。风过霜起,已近初冬。这个冬天,怕是有些难过。
第二天起床,觉得更冷了些,想着抽时间也该回我的出租屋里拿几件衣服。
去了公司刚坐好,周亦的内线打来:“小薇,来我这一下。”
我进去后,周亦今天的气色看来好了很多,面上的憔悴之色减了几分。
周亦从抽屉里拿出个盒子递给我:“前天看你做噩梦,托朋友带了枚天珠给你转转运,本想昨天给你,出了事儿就忘了。”
我抽抽嘴角:“你这算负荆请罪吗?”
我的玩笑让周亦阴霾的脸上难得地挤了个笑容出来:“都求个平安吧。”
我的心一暖,伸手去接,周亦看着我的手链,目光一怔,抓过我的手,撩开流苏,一道青紫的瘀痕赫然在目,我有些不好意思,挣脱他的手。
周亦看向我的目光几分痛心,想说什么,我赶紧打断:“我要打开先看看。”
打开盒子,是一枚褐色花纹的天珠。以前在一个展览上见过天珠,是西藏那边的特产矿石,香港有个明星还做过代言,当时凑热闹看了一下,便宜的有几十几百的,贵的上万的都有。
我毫不客气地问:“多少钱?贵了我可不要。”
周亦咧嘴笑笑,只是这笑终不似往常清朗,倒有些沉闷:“贵了我也不送你,一百多块。朋友都没和我要钱,就是个心意,避凶祛邪。”
看我饶有兴致地把玩着那颗天珠,周亦的话匣子又打开了:“传说天珠可是神创造的,一颗小小的珠子里,既有各种药物,还有图腾咒语,所以诸神都会保佑……”
我的脑袋又开始发晕,周亦的博学虽然经常让我仰视,但是总听他讲经说法我也有点受不了,便抽抽嘴角及时打断他:“那我恭敬不如从命,谢谢你的心意,改天请你吃饭。”
说完匆忙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又细细看了看,一颗珠子被绳穿着,可挂在脖子上做项链,也可以缠在手腕上几圈做手链,或者干脆当挂件也不错。图案的确很有趣,上面的符号很像希腊文,却是天然,不得不佩服造物主的神奇。也许真是神创造的也不一定。
看了一会儿,将它收好放到了抽屉里。凉凉的珠子,却让我的心在这个初冬有丝暖意。本已夜夜难眠纠结的我,面对突然消逝的生命带来的自危的感伤,却被这么一枚保佑平安的珠子安定了些许。保佑我的,也许会有诸神法力,而更重要的是来自朋友的惦念和关心。
上午去周川办公室送材料,周川看着我的手腕上的红宝石手链,夸张地冲我眨眼:“哇哦,漂亮,冯哥出手就是大方。别让邵琦看见,我可没地儿给她买去。”
我淡淡地说:“周总说笑了。”说完快步离去。我对周川几乎要五体投地了,他有心有肺吗?公司刚刚有人遭遇了不幸,大家还在人心惶惶中度日,周亦的脸上始终阴霾沉郁,而周川,竟然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和我嬉笑我的手链。
我真的很想把他的脑子剖开看看里面是什么结构,是不是指挥情感的那个片区就没有沟回?
中午给周亦送饭,顺带问起:“张萌的事怎么样了?”
“周川已经派人事部的车经理去慰问安抚了。”周亦沉声。
“车经理?”我的心一惊,刚才还在楼道里见到了车经理,是没去还是回来了。我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他,顿了顿,还是开口:“刚才我看到车经理还在。是回来了吗?”
周亦一愣,打开饭盒的手停住,皱着眉头:“我哥又糊涂了。”目光中有丝忧郁。
我有些迷糊,也不知道周亦指的是什么。
却是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周亦的办公电话响起,一般都会先转到我这里的内线。因为熟人或者密切的商务往来的伙伴会打他的手机。其他的电话都是我先询问过后再转到他屋里。
我接起来,是物业部的小吴带着哭腔的声音:“赵姐,周经理在吗?”
我忙问:“怎么了?”
“一楼大厅有两个人来闹事,说是张萌的家属。保安拦着不让上,可他们待着不肯走,火气还大得很,玻璃门都踹烂了。逮谁骂谁。我们也不敢劝,周总和几个副总都不在。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小吴一气说着。我却是心里清楚,怎么会这么巧都不在,只怕都是在躲着。
“你们王经理呢?”我问。
“也不在啊。”小吴也是刚工作不久,估计是没见过这种阵仗,声音直发抖。
“我去看看周经理在不在。”我搪塞着挂了电话。
慌忙冲进周亦的屋子,说了情况。
周亦腾地站起来,微微蹙眉,急道:“我去看看。”
我有些担心:“就你自己?要不要报警?”
周亦摇头:“下面是张萌的家人,现在报警太伤人心。”
“可是,他们正激动,你下去不安全啊。”我的心很慌乱,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气头上的人什么过激的事都会做出,我伸手拽住周亦,着急道:“何况别人都装着不在,你不如先找找周川?”
周亦拎起外套,一副义不容辞的神色:“这是周家的公司,别人都能做缩头乌龟,只有我和周川不能。周川下午出差了,找也没用。”
我跟出去,情急说道:“我陪你去。”
周亦转身看看我,大约有几秒钟,倒看得我有些发蒙。他忽然浅浅地笑了:“小薇,下面的情况我不清楚。你如果想我没有牵绊把问题处理好,就留在这儿,等我回来。”
我一怔,只好立住,冲他点点头。
却还是不放心,在他下去十几分钟后,偷偷地从楼梯下到了一楼。
却看着大厅里只剩一地玻璃的狼藉,围观的一些员工正在散开,有人在赞叹着:“没想到周经理挺有魄力,几句话就安定了。”旁边有人附和着:“敢下来自然有本事应付。”
我舒口气,看来局势已经转安了,看到在一旁指挥着收拾的小吴,过去问:“周经理呢?”
“带着刚才那两人去会客室谈了。”小吴舒口气,看我的眸子亮亮的,“幸好还有周经理在,否则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看着小姑娘劫后余悸的样子,我心里微微一动,竟有些淡淡的自豪油然升了起来。是因为自己的领导在这个场合表现得最有魄力吗?我冲她微微笑了笑,快步走上楼去。
直到快八点的时候,周亦终于拖着疲惫的脚步上来了。看着我一愣:“你怎么还在?”
我有些无奈地看着他:“贵人多忘事,你让我等你的。”
周亦呵呵一笑,“饿坏了吧。走,去吃饭。”
我摇摇头,转身准备走,“看你安全归来,我就放心了。我该回家了。”
周亦一把拽着我,恳切地看着我:“就去楼上,当陪我吃。”
“你吃饭还要人陪?”我唇角轻轻上扬,看着他似笑非笑。
“刚打了场硬仗,迫切地要人陪吃陪聊。”周亦难得地舒了眉头,竟还有心情开了句玩笑。
我不忍再拒绝。便随他去了顶楼的西餐厅。随意要了两客简餐,周亦问服务员:“有筷子吗?拿一双。”
服务员一愣,咧了咧嘴:“有。”
我待服务员走后问:“你应该问问她有没有炸酱面。”
周亦笑笑:“上次看你刀叉用着别扭,给你要的。”
我扯扯嘴角:“我可没那么厚的脸皮在这儿用筷子吃牛排。”
周亦不以为然道:“你呀,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一边吃着,我问起:“下午来的是谁?”
周亦叹口气:“张萌的弟弟和男朋友。”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心里有些憋得慌,停下了刀叉。
周亦的眉头又皱起,眸色有些灰暗:“周川太大意了,现在是敏感时期,我一再叮嘱要派个领导适时地慰问,起码给逝者家属心理上的尊重和安慰。结果那个车经理,就昨天去了一次,今天就派了个职员打点着,自己懒得去了。周川也默许。张萌的男朋友一再强调是因公,结果派去的职员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还把家属惹毛了,来公司要说法。”
我本想问问到底是不是因公,但想到昨天周亦的态度,还是生生把问题咽了下去,转成:“那你准备怎么办?”
周亦停下,似乎已做好了准备,语气很坚定:“今晚和我父亲商量一下,准备成立个专门的慰问小组,负责抚慰丧葬事宜,绝对要把家属的情绪压下来。”
“你今天怎么平息的?”我有些好奇。
周亦淡淡笑笑:“快吃吧。”没再回答。
看着周亦,我心里有些震撼:这个男人,认识的时间越长,越发现他隐藏的很深。虽然从国外回来不久,处理事情却是循着国情毫厘不差,果决老辣甚至在周川之上。不得不让我叹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