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乐山（一）

12月3日早上，薛岳起床后，命令各部队派出小部队向周围侦查搜索，寻找红匪主力。其中，川军负责搜索遵义以北地区，中央军增援的汤恩伯等部负责遵义以东地区，薛岳自己率领的周浑元纵队、吴奇伟纵队负责遵义以南、以西地区。三支大军的主力部队在遵义附近休整待机，一旦现红匪主力踪迹，就可以迅速出击。

薛岳不是没有想过红匪流窜川南问题，关键是昨天晚上和潘文华通电后，潘文华又一次询问了川南古蔺、叙永、合江等地，情况一切正常，没有现红匪踪迹。

当然，薛岳不知道，潘文华也不知道，接电话的都是红军挑选的川籍干部。而且，除了合江确实红军没有到外，古蔺、叙永都在红军的戒严中，不要说电报、打电话了，人员也是准进不准出，他们自然无法知道红军的消息了。

命令下达后，薛岳感觉还是不放心，就又给湘军、桂军、粤军报，通报敌情，要他们严守黔南、黔东南和湘黔、黔桂边界，严防红匪回蹿湘、桂两省。

电报完后，薛岳恨恨地说：“我就不相信，难道朱毛还会地遁不成？你就是会地遁，我也一样把你挖出来。最少也要吓得你不敢露头，窝在土里憋死！”

参谋长提醒该去和遵义各界父老名流见面了。薛岳只好停止咒骂，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军容仪表，往前面的遵义县政府大厅走去。

大厅里已经等候了不少人，见新任贵州绥靖主任薛岳将军到来，正在叽叽喳喳说话的人们都住了口。

薛岳在参谋长的引导下，和遵义的一些名流显要一一寒暄握手。然后站在了早已准备好的讲台上，满面春风，语气和煦：“各位父老乡亲：我军已与昨日下午光复遵义，现在整个黔北已无敌踪。这个胜利的取得，上赖蒋委员长英明领导，下赖将士用命，还有遵义父老乡亲的大力支持。今天早上，委员长从南京来电报，要我代他慰问被红匪荼毒的受苦受难的遵义民众，适当的时候，蒋委员长还要亲自来黔，督导贵州的军事政务。”

讲到这里，薛岳有意识地停顿了一下，期待众人的掌声。看见下面众人没有反应，参谋长马上站起来，一面鼓掌一面大声喊：“大家鼓掌，感谢蒋委员长的关心！”

台下这才想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掌声太少了。薛岳皱了下眉头，继续讲到：“现在前任贵州主席王家烈因剿匪不力、黔政失措被中央撤职，原黔军也被中央整编为102师、103师、121师、新8师等四个独立师，新的贵州省政府主席吴忠信也已到职。今后，贵州已完全纳入国民政府政策部署范畴，我们要在蒋委员长领导下，牢记三民主义精神，努力奋斗，建设一个社会安定富裕的崭新的贵州。”

台下依然没有掌声。不等参谋长再次站出来鼓掌，薛岳就有点尴尬地说：“也许我的话大家还有疑问，但是，大家应该相信蒋委员长建设贵州新政治、推广新生活运动的决心，应该相信国军围剿红匪、保护贵州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能力。相信大家也看到了，国军大军一到，红匪就狼狈逃窜，踪影全无。”

这个时候一个老者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说道：“敢问薛长官，你们天天剿匪，到底剿的是什么匪啊？”

薛岳忙上前搀住老者：“老人家，我们剿的是红匪，就是前几天占领贵州、危害人民的红军。”

老者说：“我老汉活了七十有八了，一辈子没有说过瞎话。你说的红匪前几天是在遵义，不过他们不是匪，你见过象他们那样帮老百姓劈柴挑水、送吃送喝的土匪么？他们是我这一辈子见过的最仁义的军队，听说许多穷苦人家都喊他们红军菩萨。倒是有一帮土匪，不知道薛长官你敢剿不敢？”

薛岳心里打个咯噔，知道兴师问罪的来了。

果然，那老者身子一转，手一指大厅里的几个川军军官，说道：“薛长官，昨天下午，这些川军在遵义大肆劫掠，老朽家里的每一个房间都被他们翻遍了，钱、玉器、酒、粮食等，凡是值钱的都被他们抢完了。薛长官，这可是堂堂的遵义府啊，多少代、多少年都没有遇见过这么多明火执仗的土匪。薛长官，你口口声声代表蒋委员长剿匪，手下又有几十万大军，那为什么不把这些土匪全抓起来啊？”

薛岳耐心地说：“老人家，昨天抢劫的乱兵都已经被镇压了，死了2000多人呢！”

那老者执拗地说：“长官莫要瞒哄老朽，昨天死的乱兵是他们自己人火并，不是你镇压的。现在这些土匪的头目就站在这大厅里，薛将军如果真的是剿匪的，那就把他们先剿了，让老朽看个明白！”

薛岳有点下不来台了。说实话，薛岳内心不是没有想过把昨天参与洗劫的川军部队狠狠整饬一番，最起码再杀上几个领头的。可惜这只是想法，而且是不能说出来的想法。川军能服从调遣就不错了，想整饬他们的部队，不能说以后不行，至少现在是不行的。

就在薛岳沉吟着怎么回答的时候，那几个参加薛长官与遵义父老名流见面会的川军军官不愿意了。其中一个军官上前一把拉住那说话的老者，掏出手枪对着他的头吼道：“你这死老头明显是通共，到这里来捣乱的，再他妈妈的啰嗦鼓噪，老子一枪毙了你。”

那老者倒也不惧，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是中华民国，不是满清，也不是北洋政府军阀时代，王家烈都垮台了，你们这些军阀余孽还在这里咋呼什么？我是向中华民国军事委员会贵州绥靖主任薛长官反映民意，你一个土匪拿着枪指着我干什么？有种你打死我!”说着就把头往那川军军官的手枪上撞。

薛岳知道，这老头一定是被川军抢光了家产，一心想找川军拼命，如果让那川军军官一不小心把老头打死了，那事情就闹大了，到时候自己一定得枪毙这个川军军官，否则中央的颜面何存？但是枪毙了川军军官，川军就可能彻底和自己离心离德，不服从调遣，甚至生更严重的意想不到的事情。所以，薛岳一示意，两个卫士就上前把老者和川军军官分开，缴了军官的枪。

这一下双方都不愿意了，老者喊堂堂绥靖主任不能为民做主、纵容土匪强盗，几个川军军官则是脸色乌青，夺门而出，不告而别。

薛岳没有想到好好的一个宣扬中央威德的见面会竟然弄成这个样子，气恼之下，也转身回作战室看地图去了。留下参谋长在和遵义的一干名流显要周旋。

乐山位于成都与宜宾之间的岷江、大渡河、青衣江交汇处，历史上曾经是古蜀国开明王朝迁都成都前的古都，古称嘉州、海棠香国，自古以来就是钟灵毓秀、文明灿烂之地。后世人提起乐山，一般都会想起神秘的乐山大佛、峨眉胜景和苏门三杰、郭沫若等。

1935年12月3日，是个让所有乐山人津津乐道的日子。

下午三点的时候，从岷江下游驶来了十来个船队。连绵十来里，看都看不到头。

来船队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些船队都是铁船在前，牵引着一溜木船。

乐山俪正门码头上收税的官员们先是一阵激动，上菜了，这么大规模的船队，从来还没有见过呢，可以一笔了。于是，码头上收税的官员们紧张起来了，呆在宿舍里的也被喊了出来，严守出口，准备好好敲上一笔。

那个时候的轮船速度很慢，况且又牵引了一溜木船，拉了那么多的人。所以，从宜宾到乐山162公里的航程，中国工农红军中央警卫师硬是走了足足15个小时。

眼看着第一只船队到了，安全停靠。不过，乐山码头上收税人员大失所望，从船上下来的不是商人、旅客和货主，而是一群保安团丁。一个税官说：“完了，是运兵船，回去休息吧，没戏了。”旁边另一个税官说：“慌什么，再等等，这么大的架势，说不定这些保安团是大商人雇来负责押送的，后面十几艘一定有货，性急吃不了热豆腐。”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那些保安团丁已迅速向出口走来，很快就到了税官们的面前。

没有废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这些税官直接就被提溜起来，集中到出口附近的一所房子里。然后就保安团就开始审问乐山驻军情况。

开始的时候，这些税官还都说不知道，后来保安团说他们是奉命来与驻军换防的，后面还有刘主席的正规军，不想跑冤枉路。谁能说清情况就给5块大洋，愿意带路的再给5块大洋。这下，税官们都知道驻军情况了，把驻军旅部、两个团和保安团、警察局、行政专员公署、县政府、财政局、税务局的驻地说了个清清楚楚，有个税官还会画图，直接就拿了一张纸在上面边说边画，一会功夫，就把乐山驻军以及城防情况给说了个明明白白、透透彻彻。

这些保安团士兵很讲信用，每个人给了5块大洋。然后一个保安团军官又问有没有人愿意带路？

税官们一看5块大洋已经到手，再跑趟腿就又是五块大洋。奶奶的，干一个月才能有几块大洋啊？不去的是瓜瓜。最后结果是码头上收税的十几个人全体出动，争先恐后地为保安团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