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义父,你快去吧。”若水脸上露出微笑,目光盯住那条火焰中的毒蛇,其实那蛇并未完全长成,下半身仍然和尸身血肉相连,被火一烧,挣扎不出,蛇头蛇身不停的扭动,出“嘶嘶”叫声。
那壮汉看到这情景,只吓得胆都裂了,紧紧闭上了双眼,再也不敢睁开。
若水也闭上了眼睛,用心感受身体内的蛊毒,指尖的那一点麻痒沿着指尖,开始向上蔓延,来到手腕处,再继续向上攀升,只这一会儿功夫,她已经迅速判断出这蛊毒上升的规律,右手金针倏地落下,正扎在左臂正中那点麻痒之处,只觉得左臂处一阵剧痛,拔出金针,一股极细极细的黑血竟然顺着那针孔激射而出。
黑血流出之后,若水觉得那股麻痒的感觉再也不复存在,她看着金针尖端的黑血,送到鼻端一嗅,只觉得一股浓腥之气隐隐混着点甜香,不禁点了点头,松出一口气来。
原来是它!
这时屋中婴儿的尸身和那条毒蛇已然全都化为灰烬,若水站起身来,迅速走到门口,只见周青正指挥着众人安排火化遗体一事,而屋外还有刚现病状的患者,正源源不绝的送进门来。
“义父!”若水叫了一声。
周青闻言,急忙赶了过来,问道:“你怎样?可觉得肚子痛?”
“我已经想到了治疗的办法,义父,快取雄黄酒,烧热后给所有人服下,记住,一定要喝热酒。”
周青听了,不由得半信半疑,只是饮用雄黄酒?就这么简单?他想起方才所见的可怖情形,兀自觉得胆寒。
“水儿,这法子当真管用?”
“义父,照女儿的话做,快!”若水催促道,再晚一刻,那些毒蛊的卵就会孵化而成虫,开始啃噬人腹里的器官血肉,到那时纵是神仙在世,也救不活了。
周青马上吩咐所有的伙计,把店里所有的雄黄酒全都烧热,然后给患者们一一服下,就在这一会儿功夫,仍是有数人被腹中的毒蛇夺去了性命。
若水看在眼中,对那下蛊之人的恶毒心肠,愤恨无比。
患者们服下雄黄热酒之后,过不多时,只觉得腹中疼痛越加剧烈,竟像是有无数把小刀子在肚子里绞剜一般,什么叫做肝肠寸断,这时候人人脑中都浮起这四个字来,可偏偏痛到了极处,神智还异常的清醒,竟是想晕过去也不可得。
病人的家眷们见了这种情形,脸上无不现出怒色,齐齐站起,把周青团团围住,找周青讨一个说法。
周青脸如白纸,见众人群情激涌,额上冷汗不停的冒出,只是不停的说道:“大家不要激动,稍等片刻,请稍等片刻。”
众人哪里肯依,眼见自家亲人命在顷刻,更是恼怒,有性子急躁的已经一把抓住周青的衣襟,举起拳头就要动手。
“这治病的法子是我出的,你们要找人偿命,找我!”
一个清清冷冷的少女声音响了起来,宛如冰泉流水,韵韵有声,众人一齐转头瞧去。
只见一个身穿锦缎红衣的少女扶门而立,面如白玉,粉光若脂,仪容端庄高贵,让人不可渎视。
登时有人便认了出来,“神医仙子,是您老人家?”
“是楚王妃,柳大小姐!”
“仙子,您方才说这法子是您老人家出的?那我父亲有救了,一定有救了!”
若水点了点头,她只觉得头晕目眩,有些站不住了,只能伸手扶住门框,指尖用力的了白,这才保持没有摔倒在地。
这蛊毒非同小可,虽然仅是在她的手臂处转了一圈,并未扩散到她全身,她仍是有些吃不消,加上昨夜体力消耗太大,刚才又拼尽全力集中全部精神去救治那名孕妇,这时心神一松懈下来,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的睡上一觉。
众人却没注意到她的不适,见她点头,脸上齐齐露出欢喜莫名的表情,他们都知道若水医术如神,她既然开出了良方,自家亲人定当有救,于是纷纷散了开去,又去照顾自家的病人。
扯住周青衣襟那人也讪讪的松开了手,对着周青连连道歉,周青摆摆手,示意无妨,目光看向若水,见她脸色苍白,神情疲累之极,身子像是被风吹拂的柳枝,摇摇欲摆,不禁担忧起来,刚要上前替她把脉,忽听得旁边有人“哇”的一声,呕吐出来。
紧跟着这边哇的一声,那边呕的一响,所有服过雄黄酒的病人齐齐呕吐起来,吐出来的全是黄黑色的浓液,粘稠腥臭,还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奇异香气,闻起来极是诡异。
一时之间,满室都弥漫着这股难闻之极的气味,就算是没有得病之人,也差点忍不住要跟着作起呕来,周青也觉得腹中翻涌,忙令伙计们大开窗户,把所有的房门通通打开,散气味。
若水见了众人吐出来的液状物,终于放下心来,知道这雄黄热酒果然是这阴蛇蛊毒的解蛊良方。
就在众患者刚刚吐尽了腹中之物,大门外脚步声响,走进来一位身穿麻衣的少年,年纪虽轻,但神情飘逸,一派世外高人的风范。
“谷神医……”若水见了他,更是松了一口气,这许多病人蛊毒虽解,性命无碍,但是身体各处却已经被毒蛊尽数侵袭过,如果不加以后续用药,只怕会终身瘫痪。
她现在有心无力,这谷永春的到来,恰如雪中送炭一般,以他的神妙医术,定然会为这些病患配制出良药秘方。
若水心中一松,只觉得身体重似千斤,眼皮更是沉沉的往下坠,她扶着门框的手缓缓下落,身子软软滑落。
“柳姑娘!”
谷永春一眼就看到了若水,她的一袭红衣猎猎夺目,脸色却异常的苍白,让他一见之下,心都揪成了一团。
他顾不上满堂的患者,眼中只剩下这个红衣少女,虽然明知道她已经嫁为人妇,可他心中对她的眷念关注,却从未稍减。
他急步对着若水奔过去,终于赶在她摔倒之前,一把扶住她滑落的身体,再次叫了一声:“柳姑娘!”
若水实在是太累了,她缓缓闭上眼,她想睡,只想好好的睡一觉,别的,什么都不想了,不想了……
谷永春见她双目缓缓合上,身体往自己怀里一歪,动也不动,吓得心都停止了跳动,脑中突然冒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她死了?
他只觉得自己的手足都变得软弱无力,差点连着她一起摔倒,忙定了一下心神,用力扶住了她,只觉得她身体尚暖,虽然闭上了眼睛,但是呼吸均匀平静,竟似是睡着了一般。
谷永春这才吐出一口气来,暗想真是自己吓自己,她这般高明之极的医术,怎么会让自己有事?
但他还是担心,替若水把了下脉,察觉她果然就是疲累过度,体力不支而昏睡了过去,这才放下心来。
他把若水打横抱了起来,想找一处安静的所在让她休息,但环视四顾,周围都是患者,周青正忙着在帮患者们把脉,并未注意到若水晕倒。
谷永春顾不上许多,直奔后堂,回春堂的伙计往来忙碌,谁也顾不上理他,他寻了一间客房,把若水安放在床,替她盖上了被子,深深看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外面的患者都在急需救治,虽然心中有许多话要告诉她,但现在明显不是时候。
她和他都是医者,知道万事都以救人为先!
谷神医来到外堂,帮着周青一起救治患者,周青见了他,眼前一亮,试探着问道:“请问阁下可是谷神医?”
天下第一神医谷老夫子的唯一传人,在整个东黎国都是赫赫有名,人人都知他一手医术直追乃父,爱穿麻色衣衫,这时见了他的形貌打扮,果然和传言中十分相似。
他先前曾听楚王殿下说要去请谷神医,难道眼前这少年便是?
“神医什么的,可万万不敢当,在下姓谷名永春,请周老爷子称呼在下的名字便是,论起医术,在下不及柳姑娘远矣,这神医之称,唯有柳姑娘才可当得。”谷永春说得十分谦虚,他确实对若水的医术心悦诚服。
周青听了,对他好感大增,都说受益惟谦,有容乃大,听他说话这般谦逊,就知道他的医术必然高明。
谷永春果然不愧是师出名门,他只切过数名患者的脉,就迅速写出了对症的药方,周青又惊又喜,迅速安排伙计下去煎药。
在伙计煎药的同时,回春堂仍然不停的有刚病的患者送来,周青按照若水教的方法,一概先喂他们服下热雄黄酒,让众人把体内的蛊毒吐了出来,同时派出十数名药铺伙计,把这个方法告诉帝都所有药房药堂的人,只要来了类似病症的患者,一概先用这个法子救治。
等到所有回春堂的患者们都服过药,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谷永春忙出了一身大汗,身上的雪白麻衣也染上了许多污渍和褶皱,他也顾不上清理。
到了晚上,前来就医的患者渐渐减少,但仍是络绎不绝,谷永春渐渐感觉出不对劲来,如果当真是疫症,都是以爆的形式大规模的蔓延,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有如流水般漫漫不绝。
有了谷永春的帮忙,周青终于缓过一口气来,突然想起一事,“咦”了一声。
“水儿呢?楚王殿下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他方才忙得晕头晕脑,一时忘了此事,这时游目四顾,没现二人的身影,不由好生奇怪。
“柳姑娘倦了,我把她安置在贵堂的客房中让她好好休息,楚王殿下说是另有要事,让我先来帮忙救人。”谷永春想了想,终于决定问道,“周老爷子,在下想请问,这疫症究竟是什么原因引起的?为何得了疫症之人这般源源不绝?可曾现源头?”
周青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他答应了若水要守口如瓶,他考虑了一下,答道:“谷神医,你这些问题,等水儿醒了问她详情吧,老夫什么也不知道啊。”
谷永春点点头,也不再追问。
周青暗暗焦急,虽然已经找到了治疗的办法,但是患病的源头并未找到,中了蛊毒的病人仍是如流水般不停的上门求治,自己的回春堂只是帝都的一间医馆,照这般算来,整个帝都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卷入了这场灾难当中?
如果继续展下去,如何是好?
周青想到的,小七又岂会想不到?
小七正在寻找的就是这蛊毒流传的源头。
他这段时间派出了大量的暗卫,在帝都查找是否有新入城的可疑人物,据他猜测,这暗中下蛊之人应该新入城不久,果然,到了傍晚时分,已经有暗卫前来禀报,说是昨夜闭城之前,曾有一支外地来的商队进入帝都,这支商队大约有十余人,领头的是一个背曲腰躬的老头儿,说话音古里古怪,倒让守城的官兵留下了印象。
但说也奇怪,这支商队进入帝都之后,就像泥牛入海,失去了踪影,小七派出的暗卫打探了许久,仍是没找到一点线索。
这队人行踪如此诡秘,让小七几乎马上可以断定,今天生的这场蛊变,问题定然出在这支商队身上。
他吩咐暗卫加紧盘查,务必要找出这支商队的所在,同时担心若水,忙赶赴回春堂。
他进了回春堂,现和午时看到的情景已经大异,门口的百姓早己散去,内堂里虽然仍是坐满了病人,但看上去井然有序,回春堂的伙计们穿梭来去给病人送药,再也没有人死去,也没有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现在回春堂里的大都是新来的患者,服过雄黄热酒之后,再喝了一剂谷永春熬制的汤药,这些患者便基本脱离了危险,小七看在眼里,大是心慰,暗想这谷永春果然是神医,药到病除。
周青一眼看到踏入内堂的小七,忙走过去拜见。
虽然他是若水的义父,但他仍是无官无职,见了楚王必须要行大礼。
只不过他仍是没认出来这个高高在上的楚王殿下,就是当日寸步不离跟在若水身边的那个冷面护卫。
“水儿呢?”小七一把搀起了周青,四面一望,不见若水。
“她昏倒了!”蓦地,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小七心头一震,猛然看向说话之人,正是谷永春。
“你说什么?她怎么会晕倒?”小七厉声道。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清楚!”谷永春没好气的道,他目光毫不退缩的迎视小七,“她是累的,累晕的!要不是你、你……哼!”
“本王夫妻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多嘴!”小七脸色一沉,他知道这谷永春想说什么,可他有什么资格来过自己自己的私事,他看到这谷永春就不顺眼,“她人呢?”
谷永春负气扭开头,不再搭话。
“在后堂的客房中休息。”周青连忙上前打圆场,心想,现在的年青人哪,一个个的都像牛犊子般冲动,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二人还有功夫在这儿拈酸吃醋。
小七再不多言,径奔后堂,一间间客房推开来寻找,终于在第三间客房看到了若水,心中一喜,放轻了脚步缓步进房。
若水沉睡未醒,小七站在床前,默默的凝望着她,她睡得并不是很安稳,眉峰微蹙,长睫轻颤,小七忽然感到一阵愧疚。
昨夜,她是真的累坏了罢!
和她相识以来,他最喜欢看的就是她睡着时的模样,她的唇角总是微微上翘,就算是梦中也是甜蜜动人的。
可是眼前的她脸上几乎没有了血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虽然楚楚动人,却让他的心格外的疼痛。
他倾身把她小心翼翼的横抱起来,若水只是皱了下眉,把头往他怀里靠了靠,寻了一个舒适的角度继续熟睡,她的这个小动作让小七的心里一阵温暖。
他就这样抱着她出了房门,迎面正碰上谷永春,谷永春看了眼他怀中的若水,轻轻冷哼一声:
“楚王殿下,永春有一言相告。”
“说。”小七满脸的不耐烦。
“她不能再受劳累,请殿下克制一下自己。”谷永春眼神飘过一边,神情略带尴尬,这种人家夫妻间的事他原本不想多说,但是他今天为若水把脉,现她体内有一种毒素,和那些病患者同为一类,只是较为轻微,他略微一想,就猜出了原由,对她这种舍己救人的行为更是由衷的钦佩。
这种毒虽然不会威胁到她的性命,却会让她身体虚弱,浑身无力,她之所以昏睡了这么久仍然未醒,就是体内的毒素未除之故,在这种情形下,她不但不能行房,更不能受到半点劳累。
小七两条长眉高高的竖起,这姓谷的小子是什么意思?
他管天管地还管到自己头上了?
他凭什么!
“她是本王的王妃,本王想怎样,就怎样!”小七冷哼一声,不再搭理谷永春,迈步便行。
“楚王殿下!”谷永春知道楚王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上两步,将手中的药包递到他面前,“这是永春为王妃配的药,请殿下回府之后,速速派人煎好让她服下,此药一日三次,须得连服十剂,方可把她体内的毒质尽数驱除干净。”
小七被他拦下,正准备怒,听他说到“毒质”二字,心中一凛,忍不住问道:“她中了毒?什么毒?”
谷永春想起他方才倨傲无礼,本待不答,可转念一想,索性对他直言相告,这样他才会待她温柔一些。
“和今天这些患病的人一样的毒,如果我所料不差,王妃定然是以身试毒,这才想出了解毒的良方,王妃的医者仁心,永春自愧不如!”谷永春低下头,轻叹一声。
“以身试毒?”小七的眼前瞬间闪过了那三角形的蛇头,那嘶嘶作响的毒舌,只觉得像是浸入了寒冰湖中,全身都冷了,“这么说,那个以药酒解毒的法子,是她想出来的,不是你?”小七哑声道。
“不错,这法子是王妃想出来的,永春只不过是配出了后续的解药罢了。虽然王妃研制出了解毒方法,可是她的身体却受到毒质的侵害,如果不服药驱除,恐怕会留有后患。她现在身体虚弱,万万经不得半点风雨。”谷永春把话说得极为含蓄,他相信楚王一定会听得懂自己的意思。
小七的脸果然微微一红,他神色复杂的看向谷永春,谷永春把药包送到他手中,对他深深一揖,然后转过身,扬长而去。
小七目光沉沉看着怀中熟睡的若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现在他才明白她为什么脸色这么苍白,她明明是极易惊醒的,可是自己抱着她这么久,又和这谷永春说了好一会话,她还是沉睡不醒,原来是这个原因!
她居然又骗了他!
她明明答应他,绝不会以身试蛊,可她还是做了!
小七只觉得自己的胸中憋了一口气,不知道该如何泄才好。他真想把她摇醒,大声质问她,为何要骗自己!又想把怀里娇柔成一团的她狠狠的揉进自己的胸膛里,好好的疼她宠她。
他站在原地,了半天呆,凝视着怀中姑娘熟睡的面容,忽然之间,满腔的怒火全都化成了柔情。
他不怪她骗他,不怪了。
她一直是这样的,她认为是对的,她就会去做,而且,她并没做错!
但是,傻丫头,你就不知道你这样做,会让我的心有多疼么?
小七怜惜的吻了吻她的额头,再不迟疑,抱着若水,直奔王府。
回到府中,他把药包丢给小怜,“快煎好送来。”他记起若水和他提过,小怜精通毒术,既然懂毒,想必煎药一事肯定在行。这个该死的谷永春,只给了他药材,居然没留下煎药的法子!
小怜愣了一下,她只闻了闻药材的气味就感到不对劲,脸色一下子变了:“王爷,姑娘中毒了吗?这药是姑娘开的方子吗?”
“嗯。不是。”小七不愿多言,抱着若水进了卧房,把她平放在床上,然后坐在旁边,紧紧拉着她的手,静静的等她醒来。
过不多时,小怜煎好了药送进房来,小七本不想叫醒若水,小怜劝道:“王爷,这药要趁热喝,才有疗效。”
小七点点头,对小怜道:“你出去。”
小怜咬了咬嘴唇,对床上的若水看了一眼,低头退了出去。
房里弥漫着浓浓的药香,若水像是从一个长长的梦中醒来,还没睁眼,就轻轻闻了闻空气中的药气,嘴角翘起,露出淡淡的笑意。
小七又惊又喜,他凑上前去,离得她极近,近到都能感受到她呼出的气息,轻声道:“水儿,你醒了?”
“嗯。”若水揉了揉酸涩的眼皮,终于睁开眼来,一眼正看到小七满是关切的眼神,她眨了眨眼,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王府,躺在昨夜曾经睡过的那张喜床上。
“小七,谷神医呢?”
她还没睁眼的时候就嗅出了房间弥漫着的药气中所含的药性,便猜出来这定是谷永春开出的方子,由此想来那些中了蛊毒的患者定然得到了极好的救治,心头放下了一块大石,加上这一觉睡得极长,虽然全身有些乏力,却觉得精神奕奕。
小七见她醒来的第一句话问的就是那谷永春,心中又酸又涩,带笑的唇角一下子垂了下来,冷着脸道:“这是楚王府,不是那姓谷的小子能来的地方,你要想见他,明天去回春堂就是。”
若水怔了一下,接着轻笑出声,小七这爱吃醋的毛病,实在是让她哭笑不得。
她故意不去理他,一转眼,看到床前矮几上放着的药碗,自言自语道:“谷公子的医术果然了得,这药极是对症。”自顾自拿起几上的药碗,正要送到唇边,忽然旁边伸过一只大手,从她手中拿走药碗。
这谷公子三个字她念得柔软清脆,听在小七的耳中,又是一阵醋意大。
他本以为她会柔声软语的哄哄自己,哪知道她不但不理会自己,反而口口声声把那个谷永春挂在嘴边,她到底有没有当自己是她的夫君啊!
他怒气上涌,见她正要喝药,便大手一伸,抢过了药碗。
“我喂你喝!”他霸道的道,端起药碗,大大的喝了一口。
若水愣了,他这是自己喝呢,还是喂她喝啊?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忽的凑过头来,嘴唇一下子压在她唇上,一股热热的药汁被哺进了她嘴里。
若水的脸一红,原来他说的喂,是这样!
她毫无反抗能力,只能把他喂进嘴里的药一口口咽了下去,这药不但不苦,还带点淡淡的甜。
见她这么乖顺婉然,小七心头的闷气不知不觉就消散了,唇边忍不住露出淡淡笑意。
再次喝了一口,他继续嘴对嘴的哺给她。
他简直爱极了这种喂她吃药的方式,一碗药喂完,他很是遗憾的瞅了瞅手中的空药碗,低低咒骂了一声,这该死的小怜,就熬了这么一小碗,他还没喂够啊!
若水软软的靠在他怀里,脸红心跳着,又长又翘的睫毛像蝴蝶般颤动,原本苍白的面颊染上了薄薄的红晕,看得小七怦然心动,又有些控制不住了。
他想起喂药时她唇舌的柔软,忍不住低下头去,再次和她炽热纠缠起来,脑子里的妒忌、醋意全飞了,什么谷永春谷公子,通通见他的鬼去吧!
此时此刻,她的心里眼里只有他!
这个热热的亲吻把什么都搅散了,两个人紧紧拥抱着倒在柔软的大床上,小七剧烈的喘息着,脑子变得昏昏沉沉的,有一个声音仿佛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但是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听!
他只想好好的疼爱身下的姑娘,再次把她变成自己的!
“通”的一声,一样东西从床上滚了下去,落在铺着厚厚的大红地毡上,声音不大,却让小七和若水同时一惊,一起睁眼瞧去。
只见一个圆滚滚的小埙躺在地上,埙身上的釉彩泛着幽幽的光晕,正是拓跋小王爷送给若水的那只古埙,若水知道此物贵物,生怕有失,一直随身携带,这时被小七不经意扯断了系带的丝绦,滚落地上。
若水生怕摔坏了小埙,正要起身去拾,小七却两眼冒火,用力的压住了她,刚刚平息下去的醋意再次上涌。
这丫头究竟惹了多少烂桃花啊!
是打算气死他么?
一个谷永春不够,又来了一个拓跋小子,甚至还把这拓跋小子送给她的东西一直带在身边,她这是要闹哪样啊!
“小七,别闹!放我起来。”若水被他压得透不过气来,不满的冲他一瞪眼。
这只小埙的事她早就和他说过,没想到他还是这样在意,真是小气到家了!
小七自然知道,这是她答应那拓跋小王爷的承诺,但他还是心中不爽,却不能用这个理由去责怪她。
还好他脑筋一转,就想到了一个极好的理由。
他的目光如寒霜,脸上满满的全是恼意,怒气冲冲的道:“你骗我!”
看着她仍然略显苍白的脸色,他心中一痛,本来是想吓她,听她软语求饶,可话一出口,他突然想起她明明答应自己不去试毒,但是在自己走后,她还是阳奉阴违!
还好她现在没出事,如果她当真出了意外,她要他怎么活!这该死的鬼丫头,心里究竟有没有自己的位置啊!
若水被他凶恶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心想,难道他知道自己试蛊的事了?
果然听到小七咬着牙说道:“你答应我的事,为什么不算数?”
“什么事啊?”若水眨了下眼,只好装糊涂。
“你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自己说!”小七咬牙切齿的看着她,有心想狠狠的惩罚她,又实在是担心她的身体,尤其是她那明眸如水狡黠灵动的模样,看得他心里一阵扑腾,真想把她就地正法。
“我没做什么错事啊……小七,你说,我做的是错事吗?”若水心虚的缩了下脖子,随后又挺直了,理直气壮的看着他。她真不是有心骗他,只是当时的情况,如果她不骗他离开,他说什么也不会让她亲自试蛊的。
而且她知道,她没做错!
“鬼丫头!”小七瞪着她,她是没错,只是,她让他的心疼了!
若水原本有点提心吊胆的,她知道小七这脾气,说不过自己,准会恼羞成怒付诸行动,可是见他居然只是用眼睛使劲瞪自己,而乖乖的没有动手动脚,大为好奇。
她眼珠转了转,忽然俏脸一板,眉间露出怒意,冷冷的道:“小七,你骗我!”
小七愣一愣,忍不住问道:“我怎么骗你了?”
若水板起脸来,一本正经的道:“小七,我现在算是你的人了吧?”
小七更愣了,狐疑的看着她,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还有事瞒着我,不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自己人哪?”若水不依不饶的问道。
小七心头一松,忍不住笑了,原来她生气是为了这个。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一件也不瞒你。”他忽然就不气了,他没办法对着甜蜜可人的她生气,尤其是听到她那句:我现在是你的人,让他心头泛起了无边的甜意。靠近她,伸臂把她揽进怀里,他温柔一笑。
“小七,你的真名到底叫什么?我总不能一辈子叫你小七吧?”若水歪过头瞧他,很是好奇,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小七胸膛中出一阵闷笑,居然连他都忘记了,这么久了她连自己的真名都不知道。
揽紧了她,他笑意加深,声音更柔,在她的耳边低语道:“我叫君天羽,你可以叫我天羽,但我更喜欢你唤我……夫君。”他想起她今天说出这两个字时的缠绵语意,再一次怦然心跳。
君天羽!
若水靠在小七怀里,默默念了遍这个名字,好半晌,忽然摇摇头,道:“这名字不好,我不喜欢。”
小七愣了愣,她不喜欢?
他不自觉的挑高了眉,带着怒意道:“为什么不喜欢?嫌我的名字不好,难道你喜欢谷永春那小子的名字?”
他心中喃喃咒骂,这姓谷的小子取的什么狗屁名字,永春!永你娘的春!
若水见小七气的鼻子都要歪了,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手指轻轻滑过他的下巴,柔声道:“你的名字和那个坏蛋君天翔就差半个字,所以我不喜欢,以后,我还是叫你小七好啦。”
小七这才明白过来,转怒为喜,见她俏脸红扑扑的,有心想在她耳边说几句柔情言语,可一转眼,看到那只绿毛小鹦鹉正在架子上,睁着两只乌黑的眼睛对着自己瞧啊瞧,心中一震,马上提高了声音,叫道:“来人!”
房门外立刻有人答应,然后推门而入,却是小怜,小七皱下眉,对着小鹦鹉努了下嘴,“把它弄下去,以后不许放到王妃房里来。”
若水和小怜都是脸上一红,想起这小鹦鹉白天闯的祸事来,小怜抿唇一笑,答应了提着鹦鹉笼子退了下去。
若水却对小鹦鹉颇为恋恋不舍,只是一想到这小鹦鹉学舌的本事,她也实在是不敢再留它在卧房中。
不过她的心马上又提了起来,小七突然让小怜把小鹦鹉弄走,他不会是又想要了吧?
想起两人刚才倒在床上,他热情如火的模样,她顿时害怕起来,身体往后一缩,小七登时觉了,一低头,见到她略带瑟缩的眼神,一转念就明白她怕的是什么,心中暗笑。
鬼丫头,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
这闺房之事,就这么让你害怕?
见她越是害怕,小七就越是想逗逗她,他满眼深情的看着她,缓缓把她平放在床,俯低身子,在她耳边吹了口气,看着她身体一抖,秀美白皙的颈项上起了一层小疙瘩。
小七越觉的好笑,他用手肘半撑起身体,一只手沿着她的肩膀落了下去,停在她的腰间,熟练的轻轻一扯,衣带便松了开来,若水的身体顿时变得僵了。
“小七……”若水低语一声,想拒绝,又觉得不妥。
自己和他刚刚新婚,他一个少年男子,血气方刚,正是情浓之时,初尝这般滋味,有这样的需求是正常的,虽然她身上的每个骨头缝都透着酸痛,身体更是绵软无力,但她还是决定让他如愿,她舍不得让他难受!
“嗯?”他打鼻腔里应了一声,语音缠绵。
“你……温柔点。”若水红着脸,闭上眼,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小七一下子愣了,没想到她会这般柔顺,让他大出意料之外。
她越是这样顺从自己,他就越是不忍心欺负她,那谷神医说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她现在的身体确实不易劳累。
虽然只是抱着她,他的身体就不知不觉的起了变化,但他还是苦苦忍耐住,他不能伤了她,如果他真的在意她,就应该敬她重她,而不是一味的索求无度。
更何况,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还长着呢。
他一想到这个,就笑得甜蜜而温柔。
若水闭上眼睛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小七的下一步动作,觉得好生奇怪,睁开眼来,不解的瞧着他。
她的模样又娇又美,看得小七再次心猿意马起来,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冲动再次涌上来。
“鬼丫头,你再这样看我,我可当真要欺负你了!”他忍不住威胁道。
若水脸一红,她听懂了他话中欺负的含义,这么说,他本来不打算欺负自己喽?
她大大的松了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来,小七看在眼里,又郁闷了。
让自己觉得畅美难言的闺房之事,为什么会让她这样避之唯恐不及呢?难道她不快活么?
小七压下心头的郁闷,唤下人送了热水进来,他知道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泡个澡,然后好好的休息。
等一切安排好之后,他替她脱掉那件繁复华丽的王妃正装,再替她除下珠冠,若水一眨不眨的瞧着他,小七帮她一件件脱去衣衫,然后抱起她,进了净房,那一大桶热水正蒸腾的冒着白汽,他抱着她,一起进了浴桶,水一下子漫过了桶沿,四下流淌。
若水轻呼一声,嗔怪的瞪他一眼,他这是做什么?想和自己洗鸳鸯浴吗?
小七却很是专心,没有向她身上多瞧,只是一心一意的帮她洗净长,绞得干了,再用干布裹住,她的身上他不敢多碰,只是把浴巾递到她手里,让她自己清洗,便转过身,背对着她,清洗起自己来。
若水的心怦怦直跳,不知道他下一步究竟要做什么,她快手快脚的洗干净了,说道:“小七,我洗好了,我先出去了。”
小七猛的回身,一把抱住了她,水花四溅,肌肤相贴,惹得若水一声惊叫,心想:大势去矣!
哪知小七只是抱住她,亲了亲她的眼睛,便含笑抱着她起身,取过一旁的毛巾裹在两人身上,迈步进了卧房。
若水的心扑腾乱跳,眼神又慌又乱,虽然他刚才说不会欺负自己,但男人的话要是能当真,母猪也能上树!
直到他抱着她,躺到了床上,拉过被子将两人的身体密密实实的盖严,然后吹熄了红烛,若水的心跳一直没缓过来,她缩在他怀里,闭着眼睛,等着他的手在自己身上不规矩的乱动。
哪知她等了许久,直到他轻缓沉稳的呼吸有规律的响起,显然他已经睡着了,若水都不敢相信,他就这么放过了自己?
她悄悄的吐出口气,他的身体实在太热了,而且贴得她这么紧,让她有些透不过气,她生怕惊醒了他,试探着往外移了移身体,刚刚移开了一寸,他马上又紧跟着贴了上来,然后双臂一紧,把她锢得牢牢的。
若水动弹不得,气得翻翻眼,从来不知道小七睡觉的时候是这么霸道的,她无奈的叹口气,合上眼睛,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等她睡熟之后,小七悄悄睁开眼来,凝视着怀中的若水,淡淡的月光透进帐来,显得格外静谧,她的睡容安然美好,是他喜欢的模样。
鬼丫头,我待你的好,你知道么?
若水一觉醒来,只觉得精神奕奕,昨天的疲累酸痛一扫而空,全身又充满了活力,她微微侧头,身边的小七却在沉睡,兀自未醒,他仍是紧紧的揽住她,一条胳膊被她当做了枕头,若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和他平平安安睡了一夜,而什么事也没生?他是如何忍得住,做得到的?
身为医生,若水知道这世间大多数的男人,在清晨的时候是精力最为旺盛的,为了避免小七起来纠缠自己,造成擦枪走火的事件,她决定先悄悄起身穿好衣服。
而且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若水轻轻移开小七环在她腰上的手臂,难得他这次没有被她惊醒,她蹑手蹑脚的下床,取过小衣迅速穿好,这才心中凝定,回过头来,悄眼向床上瞧去。
一瞧之下,只见小七正睁着一双清醒无比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瞧着自己,若水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他刚才是在装睡!
小七实在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恼,自己有这么可怕么?她难道不知道他这一夜几乎没有睡好?心爱的姑娘躺在自己怀里,他都能忍住没去动她,可她一早起来,还是吓得像个小兔子一样从自己怀里逃离,他要是不想放过她,她逃得掉么!
“小七,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若水看到了他眼中飘过的风暴气息,连忙找了一个话题,引开他的注意力。
“什么事?”小七缓缓起身穿衣,仍是一瞬不瞬的瞧她。
“小七,今天我有要事,不能随你进宫,你能替我进宫向父皇和太后娘娘请罪吗?”若水看着他,屏息问道,新媳妇进门居然不向公婆问安,这在礼数上是为大不敬,她的这个要求,提的有点过份。
她以为小七定会沉下脸来,一口拒绝,哪知小七闻言,只是似笑非笑的瞅着她,淡淡道:“你有什么要事,是要去见那姓谷的小子么?”
“小七!”若水跺跺脚。
小七忽然一笑,不再逗她,一伸胳膊把她拉近身来,让她在床边坐下,柔声道:“放心,我都安排好了,昨天生的事,父皇和皇祖母都已经知道了,帝都里出了这样的大事,让他们都很是震惊,得知你在想办法救人,就嘱咐我说让你多多休息,千万别为了治病累坏了身子,而且特许,等这场疫症过去之后,再下召让咱们进宫觐见,瞧我父皇和皇祖母,多疼你!”
若水听了,心中感激,低语道:“他们两位老人家待我真好,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是。”
“你对我好点,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报答了!”小七忽然一笑。
“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若水斜睨他。
“昨天!昨天你就差点抛下我,自己走了!”一提起这事,小七就耿耿于怀,气哼哼的道,“你难道就不知道,你万一出了事,我怎么办!你怎么这么狠心!”
“小七,你不信我吗?我要是没有十分的把握,就绝对不会让自己犯险!这个世上,你就是我最亲的人,我舍得谁也舍不下你啊,难道你忘了,我们是结夫妻吗!”若水从枕下取过一个小巧的荷包,打了开来,荷包里是一缕用红绳系成一束的头,“结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小七,相信我,这一辈子,我是要陪你一起到老的,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还没过够,怎么舍得去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