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不忿和不平。
凭什么!
这个女人只不过是一个棋子,一个没有了用处的棋子!
自家王爷只要动动小指头,就可以让她灰飞烟灭,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是王爷却偏偏留下她,不但如此,还在昨夜她睡着的时候,坐在她的床边,默默地凝视着她,一坐就是大半夜。
他把这一切全都看在眼里,忍不住心头怒火中烧。
自家王爷的冷情,天下皆知,他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眼神去看过一个女子,就连他看着自己的时候,才偶尔会流露出那样的温情。
可是这个女子凭什么?
她就这样获得了王爷那样的眼神?
就因为她长得美吗?
子乔承认,这个太子妃长得很美。
但是天底下的女子何其多,比她更美的女子也有,可王爷从来都是不屑一顾,唯独对她,有所不同。
自己长得也很美,子乔觉得并不输给这位太子妃,可为什么王爷从来就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瞧过自己?
他不服!
若水的脸色越喝越是娇艳。
子乔看在眼里,越是掩不住胸中的愤恨,他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依然保持着笑容,继续帮若水斟酒。
她已经一口气喝了近十杯了,虽说这每一小盅都不大,但就算是常年善饮之人,喝了这许多的酒,也该醉倒了罢?
可为什么她虽然脸越喝越红,可是眼睛却越来越亮?亮得就像是天上闪烁的星星?
子乔瞪着若水,心里直犯嘀咕。
她刚才不是明明说自己量浅,不会喝酒的吗?
怎地喝起酒来,比老酒鬼还要能喝。
再让她这么继续喝下去,王爷肯定会现他珍藏的酒少了一大壶,他非重重责罚自己不可。
若水每喝一杯,子乔的心里就疼上一分。
他简直恨不得冲上前去,夺下她的酒杯,他又恨不得打开酒壶的盖子,把一壶酒全都灌进她的嘴里。
她为什么还不醉?
子乔被这两种矛盾的心理弄得七上八下,坐立不安。
突然之间,一个东西飞了过来,“啪”地一下正好砸在他的额角,他正在出神,全没提防,登时被砸了个正着。
这样东西却是个瓷做的酒杯,虽然不大,却沉甸甸地,一下子把他的额角砸起了一个鼓鼓的包。
子乔疼得一咧嘴,正要看是谁向他偷放暗器,只听若水一拍桌子,指着他的鼻子斥道:“你来干什么?谁叫你来的?出去,快出去,我再也不要见你。”
说完,抬手拿起面前的瓷碗,对着他再次丢了过来。
这次子乔有了防备,一闪身避开了,瓷碗掉在地上,摔成了四瓣。
他这才现,若水的酒杯不见了,刚才那酒杯正是她丢过来砸中自己脑袋的。
他又气又痛,又满怀不解,见她瞪圆了眼睛,对着自己怒目而视,不禁摸着额头的包,叫道:“你为什么打我?我又哪里惹到你了?为什么要赶我出去?”
若水瞪着眼睛看了他半天,忽地吃吃笑道:“啊哈,打错人了,对不住,原来你是子乔啊,我还以为是他……”她咬着嘴唇,眼中莹莹似有水光流动,“以为是他来了。要是他来的话,你就替我赶他出去!”
子乔这才明白,原来她果然是醉了,竟然把自己当成了旁人。
自己头上被砸的这个包可真冤,白白替他人受过!
“你说的他……是谁啊?”他试探着问道:“可是太子殿下?”
“不许提!不许提他!我现在很开心,你要是再提起这个让我不开心的人来,哼,我就赶你走!”若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要抢他手中的酒壶。
“倒酒,给我倒酒,我还要喝。”
子乔这一下简直是心花怒放,笑得嘴都合不上了。
他马上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了,递到她的手里,可是嘴里却担忧地说道:“太子妃,你醉了,不能再喝了,你要是喝醉了,可是很难受的……”
他还作势要去抢她手中的酒杯。
他知道,喝醉了的人,越是不让她喝,她就越要喝,你要是想抢她的酒杯,就像是要了她的命,她会越喝越快的。
果然,还没等他的手碰到酒杯,若水已经一仰脖,又把杯里的酒喝干了。
子乔差点笑破了肚子,嘴上却唉声叹气地道:“太子妃,您真的不能再喝了,你要是醉了,王爷他一定会责怪我的。”
“醉了?谁说我醉了?”若水斜着眼睛,笑嘻嘻地道:“醉了的人不会走直路,你瞧,我走一字给你看,你看,我走得多直!”
她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着,一步三摆。
子乔并不拦阻,含笑看着她。
他心里默默地数着,数到“九”字的时候,若水突然身子一晃,像根面条儿似的软倒在地。
子乔眼里放出了光,他几步窜到若水身边,俯低身子,在她耳边轻声唤道:“太子妃?太子妃?”
若水微微张开眼,星眸迷离,忽地一抬手,重重打了子乔一记耳光,怒道:“我说了再也不要见你,你又来干什么?子乔,子乔!你在哪儿?快快把他赶出去。”
她歪着脑袋,东张西望地在寻找子乔的身影。
子乔捂着半边被打得通红的脸颊,两眼直勾勾地瞪着若水,差点气炸了胸肺。
他长到这么大,从来没被女人打过!
更何况,她打他哪儿都能忍,可是打的偏偏是他最为宝贝的脸!
奇耻大辱,这真是奇耻大辱啊!
有那么一刻,子乔恨得差点想撕碎眼前这个女人的心都有了。
可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不能出手动这个女人的一根手指,否则,王爷知道了会把他剥皮拆骨。
“太子妃,你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看,我是子乔,不是太子殿下。”
子乔忍着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
可是若水已经把眼睛闭了起来,嘟囔着道:“子乔,帮我赶他走,快点赶他走。”
很好!
子乔很满意这凤梨酒的后劲,她现在果然醉得出现了幻觉,连人也认不清了。
那下面就让她尝尝自己为她准备的大礼罢!
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前,再次轻轻击掌。
一名青衣人如一缕青烟般飘到他的面前,微微躬身。
“我要的东西,都带来了吗?”
“都带来了。”青衣人点头道。
“拿进来!”子乔冷冰冰地道。
只听得一阵奇怪的哼哼声,两个麻袋被人扛进了房间,那奇怪的哼哼声就是从麻袋里面传出来的。
青衣人一抖袋口,从麻袋里滚出两个人来,穿着一身破破烂烂,容貌丑陋,脸上手上全都是黑泥,又脏又臭,直和乞丐无异。
这两个人爬在地上,口中胡胡有声,不停地摩擦着四肢,嘴角流下两条长长的垂涎。
子乔只看了一眼,就差点恶心吐了。
他忙用衣袖掩住口鼻,满脸厌恶地道:“从哪里弄来这样两头臭猪?臭也臭死了。”
青衣人诧异道:“属下是按照公子您的吩咐,找两个最最恶心的男人回来,属下看到这两个乞丐还算符合要求,就顺手带了回来,公子要是不满意,那属下再去找。”
“不必了,这两个……”子乔一个没留神,吸入了一口臭气,险些背过气去。
他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劲来,瞪着那青衣人道:“可给他们服下药了?”
“是的,已经服下药了。”青衣人的目光对着倒在地上的若水瞥了一眼,心中充满了同情。
子乔让他抓这两个乞丐回来是做什么用,他一清二楚。
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倒是白白便宜了这两个臭乞丐。
“好,那咱们就走吧,让这两头臭猪,留在这里好好地……服侍太子妃吧。”
子乔阴沉沉地一笑,迈步而出。
他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转头对着青衣人道:“下面该做什么,你知道么?”
青衣人道:“属下明白,属下这就派人去告诉主子。”
“嗯,很好,去吧。”子乔满意地点点头。
他一抬眼,正看到小杏瑟缩在角落里,浑身颤抖不敢看他。
他冷哼一声,缓步走到小杏眼前,低哑着嗓子道:“今天的事,你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懂了么?”
语气中充满了威胁。
小杏见到他就有如见到厉鬼一样,抖得缩成了一团,颤声道:“懂,奴、奴婢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
她声音又细又小,子乔再次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她。
他勾起了唇角,面露微笑,忽然觉得脸上*辣的,刚才被若水打的那一巴掌正在隐隐作痛。
哼!打了本公子,会是白打的么?
本公子会要你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子乔再次阴测测地一笑,走出了院门。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十三皇子正静静地站在大门外。
他一身深紫色的长袍,衬得他的一张脸更如冠玉,唇角轻抿,冷傲孤高,像一只睨睨天下的苍鹰,周身散着莫可逼视的气势。
尾随在子乔身后的青衣人浑身一抖,马上单膝跪地,恭声道:“拜见主子。”
子乔咬了咬嘴唇,脸上勉强挤出一个淡定的笑容,道:“王爷。”
十三皇子默不作声,一双湛湛黑眸乌沉沉地看着子乔。
他背负着双手,不知道已经来了多长时间,更不知道是否已经悉数听到了他们的全部对话。
子乔一想到这点,脸色顿时变得白,他略带恐惧地看着十三皇子,后者却面无表情,一双眼眸有如深井,不露半点心思。
“子乔,你来这里做什么?”
十三皇子终于开口,声音平淡,不喜不怒。
子乔的心略略放下了些,他上前一步,宽大的袍袖遮住了半掩的院门,不让十三皇子看到院子里的情形。
他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道:“回禀王爷,子乔是来探望太子妃的,没想到却吃了一个闭门羹。太子妃把房门掩得紧紧的,连服侍她的丫头也不让进去,子乔隔着房门向太子妃问安,太子妃却大声呵斥我,让我离开,她还隔着窗户向我丢了一个杯子,正好砸在子乔的额头上,王爷您瞧,肿了好大的一个包呢。”
十王皇子的目光落在子乔的额角,果见起了一个圆圆的肿块,他依然不动声色地道:“哦,是么?”
子乔咬了咬嘴唇,细白的牙齿映着红唇,看起来格外娇艳。
十三皇子却似乎并没有留意,只是微一皱眉,问道:“太子妃房里有人?”
子乔一听,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吞吞吐吐地道:“子乔在院子里的时候,的确曾听得太子妃的房里出奇怪的声音,像是有男人的喘息之声,还有太子妃的呢喃,子乔觉得奇怪,想走近些,可太子妃却突然了怒,打开窗户拿杯子丢向子乔,赶子乔走。”
“是么?你这一说,本王倒是好起奇来,让本王进去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看太子妃会不会也大声地骂本王,赶本王离开。”
十三皇子神情很是古怪,似怒非怒,似喜非喜,看得子乔一阵迷惘。
不过十三皇子的话,正中他的下怀。
他安排了这一场好戏,不就是为了演给十三皇子看么?
“王爷,依子乔之意,还是不进去为妙,万一太子妃她……”他欲言又止,未尽之意着实惹人瑕思。
“太子妃会怎样?本王都不怕,难道子乔你倒不敢看了么?”
十三皇子突然一笑,一伸手,已经牢牢抓住子乔的右腕,沉声道:“和本王一起进去瞧瞧。”
子乔的心突地一跳,却半点抗拒不得,被十三皇子拉着走进了院子。
只见正房的两扇雕花紫檀门紧紧闭着,门里却传来了一阵阵粗重的喘息声,还有重物的撞击声。
子乔心中得意,脸上却是一副小心翼翼地担忧表情。
“王爷,要不咱们还是……”他试探着提议道。
十三皇子面无表情,脚步丝毫未歇,他紧紧抓住子乔的手腕,子乔只觉得腕骨一阵剧痛,却不敢哼出声来,只好咬牙强忍。
他被十三皇子拖着直走到门前,十三皇子站定,听着里面的声音,一动不动。
子乔得意地差点笑出声来。
这个效果真是太好了,比他想像得还要好。
所谓抓奸成双,推开了房门,就让王爷看看他另眼相待的太子妃,和那两个臭猪一样的乞丐滚在一起的模样吧!
他心中得意,脸上再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只觉得一颗心飘飘荡荡的,就想手舞足蹈一番。
“王爷……”他微微侧过脸,看向身边的十三皇子,声音带着一股化不开的甜腻,一双纤纤如女子柔荑的玉手忍不住向十三皇子的脸颊抚了过去。
“您长得真好看,比这世上所有的男人加起来,还要好看。”
他腻声道,只觉得自己的舌头已经完全不受大脑的支配,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更别提听到他这话的人了。
所有随侍在十三皇子身侧的青衣人全都变了脸色,像看着一个怪物一样瞪着他。
每个人心中都想:子乔公子这是得了失心疯不成?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连这种大逆不话的话也敢说出口来?
他不但说了,还敢伸出手去摸自家主子的脸,他莫不是不想活了么?
十三皇子微一偏头,已经避开了子乔伸过去的手。
他似乎有些怔住了,没想到子乔会做出这样大胆的举动,很快,他的一双眸子就像冷电一样,射出凌厉的光芒,看得所有的青衣人都为子乔捏了一把冷汗。
子乔心里也觉得不妥,可是嘴巴和手却全不听自己的大脑使唤,他嘻嘻地笑着,整个人都开始向十三皇子的怀里靠过去。
“王爷,王爷……”他像八爪鱼一样,张开四肢,攀附着十三皇子,紧紧地缠住了他。
所有的青衣人全都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
这一幕简直太震撼了,就算是做梦,他们也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面。
他们都知道自家主子对子乔另眼相看,让他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可却从来没看到过自家主子当众和子乔这样亲密过。
随后他们马上意识到不对劲,赶紧全都低下了脑袋,只恨不得自己刚才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十三皇子就像一株青松般挺立在原地,动也不动,任由子乔双手双脚地把自己缠住。
他微微垂眸,看向子乔,低沉着声音道:“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的声音里有了风雨欲来的恚怒,青衣人一听全都白了脸,知道自家主子是动了真怒。
可是子乔却完全听不出来,他现在整个人都攀在了十三皇子身上,然后像条蛇一样在扭动,搔弄姿地叫道:“王爷,你抱我,抱我……”
丑态毕露!
青衣人全都垂下眼睑,觉得脸上烧,心中对子乔不齿之极。
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做出这样的丑态来纠缠自家主子,真真是不要脸!
十三皇子冷冷一笑,道:“好啊!”
话声落地,他已经抬起一掌,重重地击在子乔的右颊上。
这一掌劲力好大,子乔顿时向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起来,“咚”地一声,撞开了紧闭的房门,一头栽进了房里。
两扇紫檀门被撞得大开,房里的情形登时清清楚楚地暴露在众人的眼前。
先前那名青衣人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几乎不敢去瞧。
因为他知道里面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应该是不忍卒睹!
子乔公子这一手,也实在太狠了。
太子妃和他无怨无仇,他竟然想了这样一个阴毒的法子来害她,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果太子妃清醒过来,她现自己竟然被两个那样肮脏的乞丐碰过了,她还能活得下去吗?
看到子乔中了自家主子的一掌,他心中竟然觉得有些快意。
他不敢看房里的情形,别的青衣人却睁大了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若水正好端端地坐在桌前,手中端着一壶酒,在惬意地自斟自饮。
地上却爬着两个衣着破烂的男人,看模样活脱脱是两个乞丐,那两个人正各自抱着一个凳子,对着凳子腿又啃又咬,还不停地拿脑袋去撞凳子。
这是怎么个情况?
这两个乞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所有人心里都冒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问号。
子乔摔进了房里,正好落在一名乞丐的身边,那乞丐看到了他,两眼放光,马上扔掉手中的凳子,一个饿虎扑食扑了上去,牢牢地抱住了他,荷荷地叫着,张嘴就往他的脸上啃去。
另一名乞丐见状,也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两个人拉扯着子乔身上的衣服,又啃又咬,疼得子乔嘶声大叫。
一名青衣人连忙上前,想要拉开那两名乞丐,解救子乔。
十三皇子却一扬手,阻住了他,他冷冰冰的目光像利剑一扫,那青衣人立刻向后退去,再也不敢上前。
“哼,自作自受!”他的声音比他的目光还要冰冷。
当他一转眼看向若水的时候,冰冷冰的眼神不由自主变得柔和了一些。
“子乔大胆妄为,做出这等事来,本王会给太子妃你一个交待。此事是本王管教不严,希望太子妃不要见怪。”
“见怪?我怎么会见怪呢,”若水站起身来,对着十三皇子敛衽一礼,微笑道:“我还要多谢舅舅派人送来这样的美酒,真是人间难得之极的佳酿啊。”
“什么美酒?”十三皇子面带疑惑,他的目光落在那只金镶玉嵌的酒壶上,轻轻一嗅,已经闻到了满室飘扬的凤梨清香,登时明白过来。
他对着子乔狠狠地瞪了一眼,见他被两名乞丐压在身下,身上的红衣被扯得支离破碎,露出了一片片晶莹雪白的肌肤,看起来凄惨之极。
可十三皇子眼中没有半分同情之色,他冷冷地转开了眼眸,对着若水道:“这里实在太吵,不适合太子妃居住,请太子妃随本王出去,本王带你四处走走,可好?”
若水明眸一转,眼波流动,笑吟吟地道:“劳得舅舅的大驾,我愧不敢当。”
“请随我来。”十三皇子转过身去,对地上的子乔一眼也不再瞧,当先出门。
若水跟在他的身后,只听得房间里子乔再次嘶声大叫,他现在心中已经明白,自己是着了道儿,却压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中的招,又是着了谁的道儿。
他一时清醒,又一时迷糊,清醒的时候,只想挣脱开两名乞丐的纠缠,迷糊起来,却又恨不得那两人对自己下的手再重一些才好。
子乔心中一阵骇怕,这种迹象,分明是中了催情药的模样。可是这催情酒他明明一滴也没有饮,而若水却一杯又一杯喝得酩酊大醉,要出丑的人应该是太子妃才对,为什么偏偏变成了自己?
他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趁着一名乞丐重重在他腿上咬了一口,剧痛让他的意识暂时恢复了清明,他奋力伸出一条白生生的胳膊,对着十三皇子的背影伸了出去,痛苦而凄楚地叫道:“王爷,救救我,救救子乔……”
十三皇子却连头也没有回。
一众青衣人看到子乔落在那两名吃了迷药的乞丐手里,那两人失了神智,哪懂得怜香惜玉,下手下口又重又狠,子乔那娇嫩得如要掐出水来的肌肤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满满的都是伤痕,全都面露不忍。
一名青衣人终于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小声为子乔求情道:“主子,子乔公子犯了错,主子责罚他是应该的,只是、只是子乔公子身娇肉贵,他又是主子身边的人,万一他要是想不开……”
十三皇子没有说话,冷眸一扫,那青衣人马上闭上了嘴巴,把剩下的话全咽回了肚子里。
“什么公子!他一个端茶送水的小厮,什么时候你也配称他一声公子了?本王倒不知道,原来现在他倒成了你们的主子了,嗯,很好,非常好!”
十三皇子冷冷地笑了两声。
所有青衣人马上一起跪倒在地,口中齐声说道:“属下不敢!”
“不敢?本王看你们的胆子倒大得很哪!”十三皇子的目光在众青衣人脸上扫了一圈,每个人都垂下眼来,不敢和他的目光相接,心中突突直跳。
“谁能告诉我,那两名乞丐是谁弄进来的?不要告诉我说是子乔干的,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十三皇子再次开口,声音冷洌冰寒。
众青衣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敢做却不敢承认吗?本王的属下,几时出了这样没胆子的奴才!”十三皇子冷笑一声。
一名青衣人终于越众而出,跪在十三皇子的面前,低下头,却大声道:“启禀主子,是属下办的。”
“很好,很好!本王就喜欢像你这样有胆色的。”十三皇子缓缓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他衣袖一拂,一股力道倏地飞出,无声无息,那青衣人胸中却有如被一个大铁锤重重地撞,登时口喷鲜血,远远飞了出去,像个破沙布袋子一样,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四脚抽搐了一下,随即不动。
“只是……你的胆子实在太大了,大到连谁是主子也分不清楚了。这样的奴才,本王留你何用!”
十三皇子掸了掸衣袖,就像刚才不过是赶走了一只苍蝇。
剩下的青衣人伏在地上,头部触地,连大气都不敢透上一口。
十三皇子却没有向这些人看上一眼,他回过头来,对着若水看了过去,只见阳光照耀下,她的娇颜透着一抹淡淡的粉红,应该是喝了酒的缘故,眼睛也比平时更加亮了几分。
“走吧。”他对若水微一颔,当先引路。
若水嫣然一笑,跟在他的后面,眼光一扫,只见小杏缩在墙角,一脸怯怯的望着自己,便对她招了招手。
小杏虽然害怕十三皇子,但见若水招唤,还是大着胆子,远远地辍在若水的身后,三个人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剩下的十一名青衣人依然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只听得房间里子乔不停出凄厉的叫声和呼救声,一众青衣人却谁也没有那个胆子敢去救他。
他们的目光落在远远地上的那具尸体上,每个人心中都升起了一股兔死狐悲的凄意。
他们这时候才明白,原来子乔也不过和自己这些人一样,在主子的眼里,没有半点分量。
只要胆敢违背了主子的命令,那就是最终的下场。
……
十三皇子的身边没带随从,他独自一人走在前方。
不再被众人前呼后拥的十三皇子,看起来依然是那么卓尔不群,他一袭紫色长袍,袍色和袖口都用银色的丝线绣着图腾,被阳光一照,闪闪光。
若水好奇地盯着那图腾看了半天,只能说那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不像鹿也不像马,不是龙也不是蛇,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衣袍上绣着这么怪的图案。
十三皇子默默无语地走了半天,偶一回,看到若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哦,不,是盯着自己的衣袍,不禁哑然一笑,问道:“你在瞧什么?瞧得这样出神?”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服饰,觉得还算得体,也没有衣冠不整。
“舅舅,你衣服上绣的花纹很是特别,却不知道是什么动物?”若水也不掩饰,单刀直入地问了出来。
“这个么?”十三皇子不以为意地看了一眼,道:“你可知道龙之九子?它就是龙的其中一子,名叫嘲风。”
“原来这就是嘲风么?”十三皇子一提,若水登时想了起来,她的确听过龙之九子的名字,却没想到,嘲风居然长的是这般模样。
“不错,它明明本是龙子,却偏偏长成了走兽的模样,处处受人歧视,遭人白眼,没有人相信它是龙的儿子。所以它忿忿不平,立誓要让所有人高看它一眼。于是后人就将它的模样铸在屋檐角宇之上,所有人看到它的时候,都需要仰而视,它的心愿终于算是达成了。”十三皇子语气平淡地说道。
“这个故事倒也有趣。”若水露出兴味盎然的模样。
十三皇子回头瞧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有趣么?”
“是啊,我从前只以为舅舅身高爵显,不敢和舅舅多加亲近,没想到舅舅却是这般博闻强识,说的故事这般动听。”
“呵呵,你是小姑娘,没见过多少世面,这种枯燥无味的故事你也能听得津津有味。”十三皇子终于淡淡地笑了起来,眼睛微微眯起,眼角露出浅浅的笑纹,却让他平增了几分魅力。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和若水这么浅浅的交谈数句,他竟然觉得十分舒服。
平日里他最是厌烦和年轻姑娘打交道,甚至连话也懒得说上一句半句。在他的眼中,这种乳臭未干的毛丫头懂得什么,他自是瞧不在眼里。
可今天倒也奇怪,若水的表现和一般的小姑娘也没什么不同,她像她的年纪一样,问话天真,神情稚嫩,他却不由自主地想要和她多聊上几句。
或许,是她那清脆悦耳的声音,连唤了他几声“舅舅”,让他心生所感罢。
既然不讨厌,也不妨和她多呆上一段时间。
十三皇子分花拂柳,带着若水沿着园子一处处欣赏着美景,并随手指点风物,说出一段段趣闻逸事来,若水听得大感兴味,时不时地问几句,却恰到好处,引得十三皇子谈兴大,竟然滔滔不绝起来。
他平日是沉默寡言惯了,等闲也难得开一句口,所有属下见了他,都像是耗子见了猫,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所以他也习惯了独自沉默。
可今天这一打开了话匣子,他才现自己竟然很是健谈,他随口讲的一个笑话,都会逗得她格格笑上半天,而他听到她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心情很是舒畅,嘴角勾起,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
两人这一闲逛,不知不觉就逛了大半天的时光,只等到太阳渐渐偏西,十三皇子望着偏斜的夕阳,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起来。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和一个比自己的年纪小了足有一半的姑娘谈得如此投机,这简直有点不可思议。
走了这大半天,若水已经觉得有些疲累,见十三皇子良久不语,便倚着一株金桂树,坐了下来,背心靠着树干,小憩片刻。
十三皇子出了半天神,回过头来,却不见了若水的身影,微微一惊,随即现她坐在树下,双眼微合,正在打盹。
他不知不觉露出笑容。
真是个孩子!
才走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居然就累得睡着了,真是不中用。
他一面摇头,一面缓步走近,一抬眼,只见小杏远远地站在一角,神情怯怯地看着自己。
“去取一件衣裳来给她披上。”他吩咐道,声音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轻,像是唯恐惊醒了熟睡的她。
“是。”小杏诚惶诚恐地答应了一声,转过身飞快地跑走了。
十三皇子看着树下的若水,斜阳余晖透过树影,淡淡地罩在她的身上,就像一副画般静谧动人,微风扬起了她的几缕秀,为这画面更增添了几分鲜活的气息。
他定定地看了一会,一双长长的凤眼眯成了一条细缝儿。
抬起头来,他看向远处的天边,那儿正有一群大雁结队飞过。
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
这么多年过去了,可是在他的脑海深处,却记忆犹新。
他清楚的记得,许多年前,有一个女孩子,扎着两条长长的辫,显得那样的天真娇憨,只因为他想要蛐蛐,她便帮着他一起捉,结果捉来捉去一只也没抓到,她最后累得睡着了,就像眼前的少女一样,靠在一棵桂花树下,闭着双眼,好梦甜甜。
风吹过,吹落了满树的桂花,纷纷扬扬而下,落了树下的女孩子一头一脸。
年少时候的他,轻轻地靠在那女孩子的身边,闻着她身上散出来的桂花香气,觉得是那样的心安。
不知不觉,他也睡了过去。
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身上温暖,睁眼一看,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衣裳,那衣服上落满了桂花,出香甜的气息。
那衣服却是那女孩子留下来披在他身上的。
这么多年来,那件藕荷色的衣服一直被他好好地保存着,没有半点损毁,也没有半点褪色。
可是那给他披衣的女孩子,他却再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