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秋曳澜所想的阮清岩一回来,不出三天就杀上门来调教自己不一样——在帝陵畔安葬了阮老将军,返回京中后,他足足半个月都没管过秋曳澜。
原因很简单,忙!
要谢恩、要敷衍那些道贺道恼的宾客——尤其是阮老将军那些久不来往的故旧——要关心丁杨之争的结局:这结局对于薛畅来说松了口气,如他所料,因为他坚持要厚待阮老将军身后事,导致谷太后一党疑心他是不是要借阮老将军当年兵败做什么文章,所以分散了在丁杨之争上的注意力,开始关心与警惕对于太后党来说更加紧要的镇西军军权……
丁杨之争最后的结果是翰林院之丁仪明受侄子牵连,正三品的学士承旨换成了从三品的上州刺史。丁青颜本人被流放岭南一年,丁家继续向杨家下聘,将杨宜室的牌位娶过门——也就是说丁青颜以后的妻子都得是继室了,这对于本就不怎么争气的丁青颜的娶妻肯定要有影响的。
不过杨家也好不到哪里去,杨宜室是跟丁青颜通.奸,而不是受了丁青颜强迫。所以杨滔教女不严的责任也没地方赖了,京官当然也干不下去,只能外放——从正四品上的吏部侍郎贬成从六品上的上县令,就这还是太后党死保他的缘故。
不然依照国子监窦祭酒的说法,这种连女儿都教不好的人,哪有资格继续做官?应该一捋到底才对!嗯?你说丁家?丁仪明只是叔父不是父亲,众所周知丁青颜是祖母薛老夫人抚养长大的,老夫人早就年过六旬可以免除这一类刑罚了好不好!
……拖了好些日子的丁杨之争这么快解决,完全是因为阮老将军的后事触动了太后党关于镇西军的敏感神经。作为镇西军前任统帅阮老将军的嗣孙,阮清岩哪怕在孝中,也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
如何利用这种局势,至少保证自己不被牵累……阮清岩要耗费的精神可想而知!他当然暂时顾不上自己那叫人头疼的表妹——却不得不百般抽空照看阮慈衣!
秋曳澜打听之下非常惊讶:“大表姐?!不是已经跟方家义绝了吗?为什么表哥还要特别分心留意?”阮慈衣目前在将军府——噢,现在只能叫阮府了——可是过回了没出阁前众星捧月般的大小姐生活了啊!
当然也不是说阮清岩给了她这样的待遇就不用管了,但……按照春染去送东西时向秋染、冬染问来的,阮清岩几乎是一天数探这位姐姐,还经常遣散下人苦口婆心的跟她深谈,完了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这是什么节奏?
“大姐姐身上的伤,其实大部分不是方农燕打的,而是她吩咐素心打的。”这个疑问一直到大半个月后,秋曳澜按捺不住跑过去当面盘问,阮清岩才告诉她,“是因为她所生的二女一子被花氏跟严氏谋害后,方农燕听信谗言反而怪她没照料好——你也知道大姐姐在家里时是极受祖父宠爱的,自然不肯罢休,就带着陪嫁想强行审问花氏跟严氏,不料走漏风声,反被方农燕暴打了一顿……连那些心腹下人也被方农燕强行卖走了。”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那时候大姐姐举目无亲,根本斗不过他。若非因为阮家当时没人,不甘心身死之后妆奁都便宜了花氏等人,大姐姐那会就撑不下去了。许是心里太难受,也觉得自己不够小心才导致子女夭折,所以心痛起来就令素心抽打自己以减轻愧疚……久而久之就……他们回来后,素心寻了个机会告诉了我——这也是我希望她跟方农燕分开的缘故。”
秋曳澜诧异道:“那为什么大姐姐起初还不愿意跟方农燕分开?”
“她还是不甘心。”阮清岩淡淡的道,“依我看她对方农燕是爱恨交织——到底是结夫妻,听下人说他们以前也很恩爱过的。所以看到我之后,希望能够借助娘家有了人这点,令方农燕回心转意,再收拾了花氏等人,这样才觉得扬眉吐气!”
“这真是……”秋曳澜张了张嘴,心想:你要报复也别把自己搭进去啊!跟那种人渣纠缠下去有什么意思?还不如靠着娘家嗣弟再嫁个好人气死他呢?当然现在不用气,方农燕横竖就要死了,花氏早已沉了河,严氏跟方子俊没了方农燕这靠山,就算阮家不继续收拾他们,下场也可想而知——所以说阮慈衣现在就该养好身体预备再嫁嘛!
结果她正琢磨这番话说出来会不会被阮清岩训斥,阮清岩忽然秒切到语重心长模式,道:“所以你姐姐的例子你看到了?想当初祖父因为大姐姐的缘故,对那方农燕可不薄!他从祖父那里领了好处,后来受祖父牵累,难道还冤枉吗?!更何况大姐姐嫁给他这十几年,虽然拈酸吃醋过,但给他生儿养女、为他操持家务,妆奁都贴了大半供方家上下用……那方农燕可曾念过半分?”
“那江崖霜……”
秋曳澜呻吟一声,无力的扑地:“我真的没再去找过他!!!”这两次他过来找我,我都没理他好吗?当然这句话绝对不能说出来……
阮清岩根本不理会她的反对,仍旧苦口婆心的给她上了一堂“论所托非人的九百九十九种悲惨下场”的爱心课程,一直到秋曳澜恨不得拿头撞墙,才心满意足的放她走:“好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些。”又遗憾,“大姐姐现在还有些不大好,我不能放心你过来和她住。等她好了,你们姐妹一同住后院,我也就放心了。”
你打死我都不过来!秋曳澜心中泪流满面的想:“偶尔过来一趟你就这么罗嗦了,真的再次长住过来,日子还能过吗?”
回到西河王府,秋曳澜长松口气,觉得终于安全了点。
但到了晚上她就现自己太天真了!
因为这晚她睡到半夜醒来,听到后窗有点动静——以为是江崖霜呢,想想自己白天被阮清岩训的那一个灰头土脸,各种不痛快,索性掀了被子、光着脚走到屏风后——这时候才现动静不在屋里,而是在屋外。
她想都没想就推开窗,喝道:“跟你说不要来了不要来了,你还三天两头的跑!叫我表哥知道非得……非得……”怒气冲冲的话还没说完,秋曳澜呆呆看着不远处柿子树上枕臂而卧、拎了只酒坛有一口没一口喝着的秋风,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你怎么会是你?!”
看秋风的样子原本应是在对月而饮,闻言放下酒坛,朝她笑了笑:“令兄怕人半夜三更搅扰了你,所以打秋某来守一守。”
秋曳澜几欲吐血,她心惊胆战的问:“那我刚才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