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极,孟家书房里,一盏孤灯摇着风,忽明忽灭,不远处的窗台上,一盆遒劲苍翠的绿植,枝叶弄影,轻轻摆渡着艰难的时光。
年近古稀的孟老司令临窗负手而立,锐利的鹰眸隐藏在一角黯淡中,周身弥漫了失落的气息。
过了这个春天,那个丫头的生日也快到了吧?苍老的脸上浮现一丝苦涩的笑,极淡极浅,像春日湖水上漫开的清波,不一会儿,就陷进了那深深的皱纹里,过了这个生日,他的女儿,应该二十三岁了吧?
发黄的相册里,一张在时光里永远消失了的容颜依然笑靥如花,孟老司令几乎颤抖着手拿过,轻轻抚上中年女子脸颊浅浅的笑涡,粗重的声音带了些许的无奈,“这么多年了,你一定在怪我吧?”
怪我一直以来冷落你不惜牺牲自己生下的女儿,怪我从来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怪我至今……依然对你的轻诺耿耿于怀。
可是,她的人生我参与得太少,现在,还来得及吗?
他的小丫头从一出生就被强制背上了十字架,受尽冷落,他向来是性情中人,豪爽万千,又何曾想过也会对自己的亲骨肉如此残忍?
如今他老了,苟延的时光对他并无太大的意义,回首过去,他只看到了深深的懊悔,那是他挚爱的妻子留给他的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如果一切都可以重来,如果一切都还来得及重来……
不知道在深夜的窗前徘徊了多久,似乎做了无数次的挣扎,孟老司令终于按下了那个一直刻在心底却从未拨出去过的号码,夜深人静的时候,在他终于有勇气能诚实面对自己内心的时候,能听一听她的声音,也是极好的。
然而,在将近二十三年他错过的时光和遗憾面前,这个曾经面对枪林弹雨不曾皱过一丝眉头的老司令终究还是退缩了,以致于在还没听到那平静得没有起伏的提示音之前,就挂断了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个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花开花落的易逝韶华里,他还不知道当年那个稚嫩的小女孩,已经没有在原地痴痴等待,而且,他也永远不会知道,三年前某一个清风明月的夜晚,有一个人面对着无边黑暗,曾经那么绝望地闭上清澈的双眸,在那么深的疼痛里,她只有一个单纯的心愿,希望把欠下的生命还给他。
一阵阵沧桑的气息染透了冰凉的空气,孟老司令关了窗,拖着沉重的悲哀回了房间,今夜哀思正浓,故人入梦来,可好?
另一边的枕畔,漾开的是一抔黄土的薄凉,中间,隔着一段温润如水的记忆,那是……他们曾经有过的幸福时光。
一夜无梦,酣睡到天明。窗外春光正好,孟遥光伸了伸懒腰,刚掀开被子,低头一看,却惊异地发现自己腰上的睡衣带子被打了个死结,尝试着解了一会儿,无奈落结的力道实在太大,终于放弃,下床梳洗。
披了一件黑色的长外套推开门走了出去,孟遥光睡眼惺忪,乍看客厅里多出来的一个人时还反应不过来,直到那清冷的嗓音清晰地传过来,才如梦初醒。
“白罗,继续。”落地窗前的男人长身如玉地站着,初起的霞光映在他身后,脸上的线条看起来竟然有些朦胧。
那个穿着白衣黑裤的男人神色泠然地继续先前的话题,“我们已经确认,前几天的暗杀行动和电梯意外来自于旧日某些仇家的蓄意报复,不过并不足为惧,按照您的指示,昨夜已在道上发布了剿杀令,相信不久后,您一定会看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易子郗只是静静听着,唇边缓缓勾起一个极淡的笑,掩在柔和的晨光里,竟让人觉得陡然生出一阵寒意,“很好。”
“另外,”白罗接下去说,“目前别墅没有任何的异样情况,我们截获的不明信号分析显示来自于南亚,不过具体的地点需要进一步追踪才能确认,我和黑罗已经在别墅周边做了严密的安全防控,一旦有任何的风吹草动……”
只隐隐约约听到这些,孟遥光在挂了电话大概五分钟后的样子,门铃就响了,里面的两个男人面面相觑,皆是一副高度警觉的模样。
孟遥光笑了笑,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是我刚刚叫的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