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脸小侍卫从厨下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药,小心地走进院子,方要进屋门,却忽听身后脚步惶急,一个人影如狂风一般地擦着他的肩膀就抢先冲了进去。
好险他一向仔细,手上功夫亦是不弱,这才没洒了好容易熬好的药。
小侍卫不悦地竖起了两条眉毛,瞪向这个突然闯进少将军〖房〗中的冒失鬼。
“哎……”
正要出身的小侍卫忽觉肩头多了只手,吓得他浑身一个激灵,又差点洒了药。
待回头一瞧,却正是熟人乔先生。
乔霜身着了身宽松的青色道袍,原本整洁的道袍,现下却是带了几道泥印,上头甚至还溅着血点子,这位模样好看到妖孽的男纸,此时面色虽然仍是略有些苍白疲惫,但那望过来的眼眸却深似寒潭,黑得吓人。
乔霜冲着圆脸小侍卫低低地道了声“且等等。”
那寒潭之中,便似平空涌起一道翻滚的浪huā,幽暗烁烁。
圆脸小侍卫眨巴着眼睛,在门口站住了脚。
因知道乔霜这些时日一直跟着自家少将军,出谋划策很是得力,少将军也对他很是尊重,便听了他的话,不过心里还是忍不住好奇,直朝屋里望去,想看看方才跑进去的是哪个。
乔霜却瞥了他一眼,反而朝院中多行了两步,沉默不语地站下,望望天,又望望地。
不多时,便听到屋内响起压抑的女子哭声。
哭的人自然是姜凤。
她自听说了少将军在途中遇袭,身受重伤这个噩耗之后,便似疯子一般,连脚上的拖鞋也不换,就要骑着马赶到栖凤城来,还是林大爷二爷两个赶紧拦下,好歹让她披了件外袍,换上鞋,才陪着她一道赶到栖凤城。
姜凤跪在床前的脚踏上,一手紧紧地抠住了床沿,另一手却是伸在半空,想上去摸,却又犹豫不敢。
床上躺着个半身都是血的男子,满头黑散乱着,一半遮住了脸颊,一半却是垂在枕侧。
男子平躺着的身躯上,虽然是盖着条薄被,但上半身却有大半露在外头,被厚厚的绷带紧裹着,血已是洇透了半身,而最为可怕的是,那男子的右臂肘部以下,虽是缠着绷带,却已是空空如也,显然是被人废去了半条胳膊!
看着这样凄惨模样的狄世英,姜凤一路上来的担惊受怕,内疚不安,却如同被开了闸门一般,倾泄而出。
“世英,世英……”
视线模糊不清,姜凤抓着木制的床沿,用头抵着,只觉得眼眶生疼,呼吸紧促,心中翻搅,张开嘴,却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来,只能喊着狄世英的名字。
然而她又不敢大声喊叫,生怕自己的哭声把那床上正受着巨大折磨的男纸惊醒,反而让他面对如今惨淡的伤势,不管他是不是醒过来,这条手都是要废了啊!
“……世英,怎么会这样,呜呜……”
床上那男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床边人的悲伤,平摊着放在身侧的那只完好的手颤动了下,两根手指反射般地动着,而侧向床内的头部似乎也有一丝微微的晃动,好象一个沉浸在梦魇中的人,想要靠自己的力量挣脱出来。
就算姜凤此时是满眼泪水,也不妨碍她眼尖地现了这个动向。
她又惊又喜地一把上前去搂住了那只会动的手,力道却是放得极轻极轻,仿佛那只手是个千年瓷器一般的珍贵,那只手很瘦,更显得骨节宽大,微冷的温度显示着主人的失血过多,也令姜凤心中抽痛万分,不由自主地就说出了平时里绝不敢说的话。
姜凤的声音听起来哆哆嗦嗦,断断续续,还带着哭腔,却是少有的坚定。
“世英,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我,我有话想对你说,已是好久了,我……”
那人就跪在床边,披头散,衣衫穿得乱七八糟,上头还沾着泥土,望着床上的人,涕泪满脸,说的话也不过就是来回几个字,殊无华丽词藻,亦无惊人之句。
听在他的心里,好似冰川消融,银瓶乍破,似有春天般温暖的暗流,自他的心间淌过……
这个女人啊……
狄世英心事复杂地出一声长叹。
“你这些年过得如何?是不是从前也受过好多次伤?那天你杀退北蛮人,却为何一言不就走了?””
姜凤的话一刻也未闲,由先前的哽咽继续,变做了滔滔不绝的意识流,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一会是过去,一会是现在,一会又开始畅想未来,仿若此时不说就再也没了机会似的。
然而突然听到叹声却还是让她愣了一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