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节一道道军令发下,帐中各将各自领命去了,不多时,空荡荡的大帐里就只剩下苏定方和程知节两个人。
“怎么,还不去整军?看来老苏你是胜券在握啊。”
“两万军去打一个处月残部,绰绰有余了。”
苏定方道:“只是我太不明白你的意思。薛仁贵是个人才,也是咱们亲手培植起来的,你让他带着一群乌合之众去抗贺鲁部精骑,这不是让他去送死吗?”
“打仗嘛,总要死人的。修齐说什么来着,死道友不死贫道是吧?死那些个义从,总比死唐军来的好。你也晓得,西突厥如今造反的可不止贺鲁部一个,各族各部都在蠢蠢欲动的,贺鲁部说着是八万精骑,可要是咱们大军一动,指不定能引出十万,二十万叛军来。到时候,这冰天雪地的,咱们十万人给围住了,说不准连庭州都被抄了,进不得,退不得,那就等着死吧。我留下主力,就是为了震慑其他部族。”
“至于薛仁贵那小子嘛,呵呵,我倒是放心他,他一身的武艺,又是主帅,给几万人护着,逃命还是能逃的回来的。再说了,你当我派那三千玄甲军是去干吗的?玄甲军可是宝贝疙瘩,拢共也就八千多人。我一来是做个义从们看,我大唐不是那他们去送死,瞧瞧。咱们的玄甲军不是也去了,二来嘛,也是存了个保全薛仁贵的念头。有三千玄甲军护着,在加上他那一身武艺,想死都难。这小子脑瓜子活泛的狠,不会动不动就存什么殉国的念头,死不了。”
苏定方听他这么说,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三路军,我这一路最轻松。就是去割草的,腿脚勤快就成。老梁憋了一肚子气去报仇。两万最精锐的骑兵猛扑过去,结果也不难预料,最多追个两三百里也就能了事。唯独薛仁贵这四万义从,恐怕要死大半。哎。要不是朝廷上下催的太急,咱们不得已必须在年前传一个捷报,本是不必打这一仗的。”
“修齐有句话说的不错,朝政决定军事,军事是朝政的延伸。”
程知节笑眯眯的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这场仗本来就不仅仅是跟突厥人打,还有朝廷上也在打,咱两带兵,已经是把损失降到了最小。还有。依着我看啊,你和老梁建功之后,就回朝报捷吧。明年的仗,我一个人来打就成。”
“卢公你这是什么话!”苏定方眉头一皱:“我和老梁也不是扛不起事的人,有了功劳,我两领,有了黑锅,就让你一个人背?”
程知节挥挥手:“嘿嘿。看来你也瞧出来,明年这场仗肯定是胜不了。也不能胜的。”
“哎。”苏定方又是叹了口气:“现在想修齐那句话,还真是入味三分,朝政决定军事。”
“叹什么叹!”程知节倒是毫不在乎,哈哈一笑:“我这官也差不多当到头了,尊荣一时无二,仪仗比李绩老贼还高着半等,人间富贵已经享用到了极致,这辈子再没什么遗憾的了。陛下疑我是赵国公的人,不放心我在京城戍卫,赵国公又疑我是陛下的人,朝廷的三天两头卡我的军需后勤。既然已经生了疑心,日后也就不好相处了,那我就只能打一个不大不小的败仗,然后学着阎立德,乞骸骨,让所有人都放心好了。”
“赵国公也就罢了,跟咱们这群武将向来不贴心。可陛下这么做,未免有失厚道。”苏定方低声道。
“厚道?那玩意几个钱一斤?老苏不是我说你,这事上你怎么还没修齐看的明白,你我朋友相处,要讲厚道两个字。可陛下是什么人?他坐在那个位子上,就跟坐了个火盆子似得,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厚道人,就没资格坐那个位子。
你说说,当年太宗皇帝是不是厚道人?可不还还是成了千古明君。陛下现在还能让我带兵,给我一个台阶下,已然是很念及情义了。你放心好了,就是败了,陛下也不会真把我怎么着。”程知节道。
“嘿嘿,也就你老哥胆子大,连太宗皇帝的坏话都敢说。不过老哥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是谁的人?”苏定方冲程知节微微一笑。
程知节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哎,倒是怀念起当年跟着太宗皇帝疆场厮杀的日子来了,那时候做人也好,打仗也好,都简单的狠,太宗说咋办,咱们就咋办。听太宗的话,都成习惯了。如今太宗皇帝不在了,那老程我就只能按照他最后的一道旨意接着办了。”
苏定方点点头,已经明白了程知节的意思。太宗皇帝最后的一道旨意,自然是当今皇帝陛下李治接位。
“其实依照我看,报捷的时候,让老梁回去就成,他去年丢了个人,这次算是给他找个面子回来。我就不去了,万一明年真有个什么闪失,我跟你一块扛着,你这头也轻松些。”苏定方道。
“老苏你是厚道人,但这事上你得听我的,你两都回去。”
程知节咳嗽了一声,门口两个站岗的亲卫放下的大帐门帘,走到大帐十丈之外。
“这话咱两在这里说,朝政是决定军事,可军务之事,也不能全给朝政给影响了,咱们这些武将心里得有个谱有条线,不能因为他们在朝廷里斗来斗去的,把军队给搞乱了,总要留下个镇得住场面的来统帅治军。
李绩老贼打仗没说的。我琢磨着世上就没他打不赢的仗,可问题是他平时根本不管事。将来我告老了,朝廷军务这一块。就得你担起来,万万不能落个全盘文官治军,武将抬不起头的局面来,所以你必须回去,非但不能受我的牵连,还要带着功劳回去,将来才好接我的手。这是其一。望你能懂。”
见他说的郑重,苏定方点点头。道:“是,我晓得利害。其二呢。”
“其二嘛,呵呵,却是我的一些个私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