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出了声,使劲儿在他肩上捶了一下,可最后却变成按住他的肩,远眺京城的模样。
“我一直以为这辈子拥有的东西太过有限,羡慕老四有疼爱他的父母,羡慕你有一个完整的家,羡慕方淮曾经在街头无拘无束,羡慕……很多。”他的声音像是低沉缓慢的流水,静静流淌在这寂寞长夜里,“可是孟言,到了如今,当我再回从前,我才现其实我拥有的远比失去的要多。”
有你。
有方淮。
有在养心殿等着我归去的她。
原来失去本身就是一种获得。若是没有失去那些生命中可望而不可即的人或事,今日也不会得到这样多的感动与满足。
赵孟言看他片刻,静静地,却铿锵有力地对他说:“您这辈子,成王也好,败寇也罢,我都会是您的臣子,哪怕有一日您嫌我脑瓜子不好用了,或者比您长得好看太碍眼了,我都会站在您跟前。”
皇帝朗声大笑,笑声在黑夜里穿了很远很远:“脑瓜子不好用了有可能,但长得比我好看,这就是说胡话了。”
下一刻,他眨眨眼,对赵孟言笑道:“有没有兴趣陪我喝点酒?”
不是朕,而是我,是与你虽隔着君臣之分,但堪比手足的大兴子孙。
***
皇帝回到养心殿时,夜已经深了。
昭阳坐在门槛上等他归来,却现他步伐有些不稳,浑身酒气浓浓。
“您喝酒了?”她有些担忧,从德安那里扶过皇帝,小心翼翼地往大殿里走,扶他在床边坐下来了,才又去拧帕子来给他擦脸,一边擦,一边低声说,“您心情不好也不该喝这么多啊,多伤身子。本来这些日子也没休息好,吃不好睡不着的,这么一来就更——”
“我很好。”他忽然侧头对她说。
“……”昭阳只当他在逞强,也不便跟喝醉酒的人掰扯。
皇帝却忽然伸手拉住她,将她拉坐在身旁,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片刻后弯起唇角:“我真的很好。”
“嗯,是,您很好。”她敷衍地说着,又要抬手去给他擦擦脖子。
那人却忽的伸手环住她,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昭阳一怔,手里的帕子落在地上,她能察觉到他力道很大,她都快有些喘不上气来。
下一刻,皇帝把下巴搁在她的肩头,低低地说了句:“其实我早知道这一天会来的,曾经处心积虑要做好万全准备,可到了今日,才现其实我已经很坦然。”
“……”她有些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四王爷要造反,边境已然生乱,民间有谣言四起,这些事情他如何能提前预料到?
她知道他在前头忙得要命,可她帮不上忙,只好坐在后头忧心忡忡。她其实忧的不是百姓,不是国家,这些当然也不会完全不叫她担心,只是她真正担心的是他。
她爱的是这个男人,不是他帝王的身份。
可她一直不知该如何去帮到他,只能在这一刻,他有些脆弱地靠在她肩上的这一刻,慢慢地回报住了他,低低地说了句:“不管您做什么,我都跟着您。”
皇帝没说话。
她抓住了他的衣领,咬咬嘴唇:“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像个傻子一样坐在这里看您忙前忙后。可我想告诉您的是,不论您在前头怎么样,都一如既往会是我眼中那个最好的皇上。您是我在江南遇见的贵公子,是天底下最慈悲心肠的好人,是我想要一辈子守着的人。”
灯火摇曳的大殿之中,她听见他轻声问了一句:“哪怕我不是皇帝?”
“哪怕您不是皇帝。”她鹦鹉学舌一般,一字一句地应道。
下一刻,皇帝猛地捧住她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天旋地转间,她听见自己坚定地对他说:“我给您生个孩子。生个大胖小子。要八斤的那种小胖子!”
她从前听宫里的姑姑说过,出生时就上了八斤的小胖子是有福气的小胖子,是老天保佑的好孩子。
皇帝倏地笑出了声,一下一下,那声音回荡在胸腔里,回荡在大殿里。他眼神亮地看着她:“没名没分的,这就愿意给朕我生孩子了?”
她揪住他的衣袖,轻笑着对他说:“有名啊,叫昭阳。”
接着伸手覆在他心口,那怦怦跳动着的心口:“也有分的,在这里,在您这里有最重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