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在世时亦提起宝玉,说此子生的聪慧得人意,贾母极为溺爱,偏生有些古怪脾气,不爱读书只爱与丫头胡闹,竟是个混世魔王。虽那时宝玉尚小,但俗话说“三岁看老”。贾敏去世后,贾老太君来信透出联姻之意,他只想着怕黛玉无人教导,贾家好歹是外家,有贾母看护岂不比在风云诡谲的扬州安全得多?哪知听到今日之语。
这些话能传到金陵,只怕京中更甚,一时间忧心焦灼,生怕自家女儿清白名声被带累了。
林青筠见他真的听进心里,暗松口气,收拾了汤盅碗碟托词告退。
林如海唤进管家福伯,吩咐道:“你悄悄的使人去京中打听打听,看小姐在贾家如何,特别留心贾家宝二爷的事。”
此时的林如海只担心贾宝玉似幼时般顽劣不堪,暗恼当初不曾仔细思虑便送女进京。幸而彼此只是透露了意思,并未有约定落于纸上,若那宝玉当真混账,他自不能害了女儿。
福伯见他声色不同以往,不敢怠慢,当即选出两个妥帖可信之人快马启程。
转眼已是四月,林青筠如往常般给林如海送汤。
林如海正在看邸报,当朝会试举行是在三月,四月放榜,五月初殿试。邸报刊登了这届会试上榜的三百名贡生,因会试是分地域按比例录取,林如海先看的便是南部贡生,前三名皆是素来有名的青年才俊,看到第十名时一顿。
张鸣!
当确认籍贯无误,不由得赞叹大笑:“好!张兄此回可要大宴宾客了。”
“伯父怎么如此高兴,可是少见。”林青筠迈步进来,疑问道。
“青筠来了,正看到一件喜事。”林如海不是迂腐板正之人,否则也不会为女请举人为师,亦不会赞同林青筠读书。见她进来便将手中邸报递过去,指着其中一个名字让她看,以往林黛玉在家时也常翻看邸报,所以他的动作很是自然随意。
林青筠眼中染了笑意,越觉得穿越能遇到一个像林如海这般的长辈实为一大幸事。虽因心理年龄之故无法将其视为父亲,但几月相处,林如海每场有闲便教导她读书,堪称师长,林青筠对他很是尊敬。
接过邸报顺其所指一看:“张鸣?伯父认得他?”
林如海笑道:“你看他是哪里人。”
林青筠又看,见上头写的是金陵应天府,她便是金陵人士,后来受先父张师兄相助……
“伯父,他莫不是我父亲师兄张先生家的三公子?”来林家前林青筠曾在张家住过几日,知道张家有三位公子,其中最小的一个去了京都应试。
“正是他!”林如海想起那张鸣今年不过二十二岁,若无意外,殿试必定题名,端的是年轻有为才华横溢。
林青筠自然也知道,若非因着女子不能谈论外男,她当真要称赞几句。
说来这张鸣读书上颇有天分,婚事上却颇多坎坷。古人成婚早,张鸣十五岁时说了一门亲,未等过门女方却得病亡故,至十九岁时方娶亲,哪知其妻生产时难产,一尸两命。古人迷信,加之张鸣才气难免遭人嫉妒,便传出了些不好的流言,以至于其妻亡故一年后张家欲再为他说亲,竟都是些不堪人家。张鸣为此恨,一门心思只读书。眼下中了贡生,还愁找不着好亲事?
此时她却没现,林如海看她的目光格外意味深长。
“老爷,去京都的人回来了。”福伯突然进来,打破一室安静。
林青筠识趣的告退,只留下汤盅。
谁知刚出了房门走了没几步远,忽从房中传出一阵瓷碗破碎声响,心里一惊。想着方才福伯所言,蓦地了悟,只怕是上回的话令林如海不踏实,特派人去京都打听了。从书中便知道,贾家下人素会偷奸耍滑,嘴不严,有心打听什么事情打听不出?原著里林如海敬重贾敏,又与贾政互有欣赏,兼之贾家祖上宁荣二公之名,便对贾家信任有加。眼下得了真实消息,岂能不恼怒?
林如海确实恼怒异常,贾宝玉果系不堪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贾家对黛玉的态度。别的且不说,当年进贾家的第一天便遭遇了那许多陷阱算计,别说是个六七岁刚刚丧母的小女孩儿,便是个大人细思来也会不寒而栗。此时他才真的理解贾敏对贾家复杂的心态,也明白为何贾母来信再三夸赞宝玉,偏生她从不接话,把黛玉嫁到贾家岂不是入了虎狼窝么?!
勉强将翻腾的心绪压住,立刻急声吩咐福伯:“赶紧安排车马行人去贾家将小姐接回来,就说我病了,不论贾家有何说辞,务必将小姐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