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退亲先与我说了,虽嘴上说是八字不合,只怕不是详情。我一再追问,张家却闭口不言,我虽有心为你讨个公道,但一来扬州脱不得身,二来……张家到底与你有救命之恩,又对你身世知之甚祥,未免节外生枝,也只能如此罢了。”林如海虽信好友张令闻的品性,却对其子张鸣不信任,今日能毁信退亲,焉知他日做不出其他事来?目前他前途未知,甄家却树大根深权势煊赫,一旦林青筠身份暴露,只怕护不住她。
林如海的言外之意青筠也知晓,笑道:“义父不必为青筠担心,此中内情青筠都知道,虽说退了亲名声有亏,但何尝不是青筠幸事。”
“你若能如此想也好。”林如海虽未出口,却打定主意要为她寻一门四角俱全的好亲事。说到底,张家退亲着实惹恼了他,当初要结亲的是张家,如今要退亲的也是张家,哪怕林青筠只是小小秀才之女,却也不是他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如此作为也太令人齿冷!
自此后,林家再不提张家,一切如云烟散去。
林如海是正式卸任后回的京,交割了扬州公务,如今赋闲在家,等待皇上召见。当然,暗中早有密折呈递了上去,如今这般举动,不过迷惑外人罢了。外人不知内情,见林如海突然回京,却不曾有任何调令旨意,误以为其失了圣心,特别是一些人上门“打听”之后,林家再度门庭冷落。
贾家亦是如此想。
当林如海带着黛玉登门时,贾家态度便很是冷淡,贾赦贾政皆不在家,只一个贾琏招待殷勤。林如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只是越觉得荣国府已不复当初。
贾母历经世事,虽对林如海突然无声无息回京很是惊疑,却不似旁人那般外露,态度一如既往。
“女婿给老太君请安了。”虽说贾敏去世,但林如海并无再娶之心,兼之女儿的缘故,待贾母仍是敬重。
“都是自家人,何须多礼。”贾母见到他却是想起已逝的女儿,不由得心中一悲,滚下来泪来。“我这些儿女里头,独疼敏儿一个,偏她早早撇下我去了,竟是最后一面都不曾得见。”
身旁的鸳鸯等人连忙解劝,便是林如海也眼眶一湿。
贾母好容易止住眼泪,揽着黛玉在怀里说道:“幸而有玉儿伴着我。玉儿像她母亲,见着玉儿就似见着我的敏儿了,我只愿她长长久久伴着我才好呢。”
林如海闻言便是皱眉,这话里含义已是直白了,当即不动声色笑道:“往后女婿也是要常住京城的,老太太但凡想外孙女儿了,要见面也容易。”
贾母心头一凉,料不到林如海竟是连让黛玉住在这儿的话都不说,可见是与贾家生分的很了。心头一转,满脸关切问道:“好好儿的怎么就回京了?”
林如海道:“圣上旨意,圣上体谅我在扬州盐政多年辛苦,便命我交割了公务进京。”
“……这、没了其他旨意?圣上不曾委派其他差事?”贾母问的略急。
林如海淡笑说道:“尚不曾委派差事。圣上说我监管盐政多年,实在辛苦,有心放假让我休养。圣上体贴臣属,我等自然感激不尽,唯有谨遵圣意,不敢妄议其他。”
贾母心中更凉,想着只怕林如海是真失了圣意了,一时间对两玉之事也没了热情。
林如海掩下眼中精光,只做一切不知。
从贾家回来,林如海又与几家世交走动,而后便闭门不出,日常间只看顾两个女儿读书,仿佛当真卸任赋闲不理外事。
黛玉巴不得他日日如此清闲,有父亲在家,她也不必总往贾府去住,住在自家岂不自在。再说,自上回去了贾家,她也觉察到外祖母待自己冷淡了几分,虽仍是疼爱,到底不如以往。她何等聪慧,又听了外祖母与父亲的那些话,心中明了,也觉轻松。
黛玉与青筠两个除了读书,便是准备各样汤汤水水为林如海进补。
眼看着入冬了,府里应季的份例拨了下来,按着往常旧例,衣裳料子并未交给针线房,白鹭与紫鹃各自将两位姑娘的份例领了回去自做。黛玉针线虽做的少,却也极好,见了衣裳料子倒想起一事。
“紫鹃,找出一匹松花的来,按着老爷的尺寸裁了,做件家常薄袄。”黛玉正在心里盘算着绣什么花儿,就见林青筠进来了,忙起身相迎:“姐姐怎么这会子来了?”
“在屋里怪闷的,来你这儿逛逛。这是做衣裳呢?”林青筠因着今儿天气阴沉沉的,刮着风,又冷,屋子里头丫鬟们都在剪裁料子做衣裳,觉得没什么意思,这才往黛玉这边说说话。
“嗯,想给爹爹做件衣裳,入冬好穿。”黛玉拿出花样册子,请她看。“姐姐觉得哪个好看?”
“妹妹眼光比我好,妹妹瞧着搭配就是了,总归只要是妹妹心意,义父没有不喜欢的。”林青筠一向知道黛玉很孝顺,不在扬州时还不忘时常写信问饮食汤药,如今好容易团聚,自然更是体贴细致。
听着外头风声越大了,青筠握了握黛玉的手,微微皱眉:“妹妹也该仔细些,手都凉了,就要入冬了,可大意不得。”
“这是刚刚摸了剪子,一会儿就暖了。”黛玉捧了热茶给她,自己也缓缓的喝了一杯热茶,只觉通体舒泰,双手慢慢暖和。
夜里下了雨,不大,却是淅淅沥沥两三天,天气越的冷了。
已是正式入冬,北风呼呼的吹,仿佛直将寒气吹进了人心里。林青筠不爱这样的天气,穿着新做好的银白竹纹镶蓝滚边的直身薄袄,盘坐在暖榻上,一手捧着热茶,一手翻着小桌上摊开的书。
门帘子突然掀开,带进一股冷风。
只听桃香在屏风外说道:“大姑娘,刚刚听姑娘房里的人说,贾家死人了,好像是什么侄儿媳妇,贾家的人来报丧了。”
秦可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