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云低垂,压得四周变得灰蒙蒙的透着恼人的萧瑟,令人感到透不过气来,加上北风呼啸,白雪在飘,使得本来已然行人稀少的荒道更显沧凉。
可是这刻,这条人迹罕至、通往极北之地的古道上,走来了一人一骑,在飘雪中缓缓踱步。
那是一匹白色的骏马,马上是个年约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他轻轻的斜伏在白马背上。
他,自然是那杜君宝了。
雪是什么时候开下的,杜君宝并不清楚。天刚蒙蒙亮他就打马飞奔,若非马匹确已累极了,他昨夜还不肯在野外歇息那两个时辰。
雪花沾上眉毛、扑上面颊,转瞬之间便被他的热气融化。他的衣衫都已汗湿,狐皮坎肩上的毛领也被脸上滚落的水珠弄得湿湿答答。胯下的骏马重重地喷着白气,雄壮的脖颈上淌满雪水和汗水,或许它也深知主人心急如焚,撒开四蹄,尽命奔驰。
突然,杜君宝右手猛挽缰绳,骏马长嘶人立,原地兜了两转,渐渐止下步来。
一座苍莽的大山横在杜君宝眼前。雪花纷纷扬扬,遮没了高耸的山尖,堆成雪堆给山下人一种微微颤动之感。
杜君宝已经离开灵武城将近一个月了,他也没想到这北极之地居然如此之远。
从离开虎头山到现在已有数年,多年来杜君宝修为也算已有所成,若非如此,寻常人这般不眠不休地鞍马劳顿,早便支持不住了。
他翻过山岭,却未遇一人。他一路仍是小心谨慎,到得午后,已爬了约摸一半山程。
那雪又飞快的落下,将他的浅浅脚印迅速掩去,竟没留下半分人影脚步。这时候腹中早已空空无物,他便想着先觅着一个小山洞藏好身,抓起洞边积雪搓去手上泥污,取出备好中的干粮与水,打算好好补充一下体力。
他一身锦袍早已搓挂得污秽破烂,双掌满是伤痕,原本十分俊气的脸上也是泥污血渍。他不觉疲累,吃完干粮,略一调息,便又上路。
山风凛冽,灌进他汗湿的脊背,泛起阵阵冰凉,他心中却似有一团热火,燃得熊熊的、暖暖的。他的身体四肢仍然灵敏有力,双手双脚壁虎般牢牢吸住他触及的树石藤蔓,好几次都险些失手,却毫不心怯气馁,虽不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官宦公子娇贵,却也比最亡命的江湖汉更悍更狠。
攀援良久,他终于有些累了,躺坐在雪地上稍作休息。
只是杜君宝不知道的是,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过去经常生雪崩的地方。
天色突然黯淡下来,一幕乌云突然而至,狂风席卷而来,随之而来的便是呼啸的风声。在那雪山半腰处,一股巨龙正在悄无声息的形成。
只是一刹那,强大的雪崩顺着这条由“先辈”开创出来的故道,以更高的速度急驰而下,宛若一条冰雪巨龙,一路所向披靡、势不可挡。
在巨龙的强势冲击下,不仅少有的枯草树木显得不堪一击,即便是坚硬的石块,也纷纷缴械投降。在那一刻,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与之抗衡的。只要是被巨龙扫过的地方,无一不是一片狼藉……
杜君宝在现意外的一瞬间,已经清醒过来,急忙向下奔去,这一刻,杜君宝才知道人的修为在天灾面前,太脆弱了。
杜君宝不顾一切的拼命向前,奈何杜他的速度还是十分有限,突然头脑中一阵阵晕眩,暗想:“难道我竟要毙命于此?”之后,便无声响。
也不知是何时何地,杜君宝鼻中钻进一缕冷沁心脾的幽香,跟着一点红影闪动,落上了衣襟。那是一朵娇艳欲滴的梅花儿,衬在落了满身的白雪上,艳丽得令人心颤。他伸手捉住,凑到鼻端嗅了嗅,抬头望去,但见头顶上空红霞笼罩,一株虬劲老梅开得如火如荼。白雪穿过枝柯,敲落了瓣瓣娇花,轻红嫩白错落着在风里飘舞飞旋,真个梦耶?幻耶?
杜君宝使劲眨了眨眼,看清了,那不是幻觉——花雪之间,一双明如皓月、冷似幽冰的眼睛正静静俯视他的眼眸。
那是一个少女,披着纯白的面容上,若非那双幽黑如渊的星眼,和那一缕挣脱了鹅绒帽吹在腮颊边的柔软青丝,真便如雪花般飘渺若幻。
原来那少女所占之处距杜君宝不过三丈,那少女端立花下,既不惊慌,也不嗔怒,只是静,静得让杜君宝一阵迷惘。正自犹豫,少女轻轻道:“你能起得来么?”嗓音清丽如幽花新雪,若不是透着那一股子冷,倒像在殷殷嘱问情郎。
杜君宝只能扭动身躯,站起身来。他站在少女身畔五步处,忽觉手足无措,嗓子干。他舔了舔嘴唇,说道:“我只记得我被雪龙压身,难道是姑娘救了我?”
少女神色如前,伸手去折近处一枝幼梅。
她这么一伸手,杜君宝不由自主将一双眼睛定在她手上。那少女一双柔荑莹润柔白,玉掌白里浸着轻红,五个椭圆的粉红指甲便似五片玲珑的花瓣,那么双指轻扣,那么微微一跷,说不尽的优雅动人。原本那样娇美的一茎花枝拈在她指间,倒给她双手映得黯然失色。
杜君宝脑中闪出“红酥手”三字。以往他读古人诗词,深觉“红酥手”描摹女子玉掌之美颇为新颖妥帖,此时才知,世间原无字词堪能形容。
他心中怦然一热,自知失态,游目顾盼,立身处是一个梅花掩映的精园,花丛中隐约有飞檐翘角,显是这少女幽居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