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陵并没有带她回家,而是直接把车开到了医院。
语琪很乖觉地没有多问,她大概猜得到,现在的急诊科应该是分分秒秒都离不了人,而此刻又是上下班高峰期,如果送她回一趟家再来说不定在路上就要堵上半个多小时。
一路上走来,语琪看到许多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匆匆往来,但是就如一些医科院的学生自嘲的一般,不是谁都能将白大褂傣气质,有的人就是短袖的穿上像卖卤肉的,长袖的穿上像卖馒头的,扣着扣子的像是面粉厂的……如此一对比下来,顾医生瞬间显得鹤立鸡群。
当然,这只是说笑,这里的医生都拥有一流的专业素养,长期游走在救死扶伤的第一线,她对他们都怀着最真切的敬佩。
作为本市最著名的三甲医院,它拥有这个城市规模最大的急诊室,每天的诊量达到四五百人次,平均每天都会接二三十辆救护车,留观区拥有两百张床位却还是常常不够用,原本的抢救区也因为病人实在太多而划分出了三个区,内区中区和外区。
顾君陵匆匆换好衣服便疾步往抢救区内区走去,还没来得及吩咐语琪几句便有一辆救护车到了。另一位主治医师正在给一个病人做胸透暂时走不开,一看顾君陵回来了才放下心来。
被救护车送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昏迷、室速、测不出血压,顾君陵冷静地道,“准备电复律。”医护人员推来除颤器,他拿过电板放到病人胸前。那中年男人的身体瞬间弹起,痛苦地叫出声音,醒了过来。
这个病人还未料理完,几个床位外的一个病人又出了事。
顾君陵快速地同下级医生交待了几句,又转身匆匆赶过去。
这里的每个人都忙碌无比,没有人注意到语琪,都以为她是哪个病人的家属,直至顾医生的工作告一段落,她还是安安静静地呆在不会妨碍到别人的角落。
顾君陵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后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因为工作而忽略了她,不由得为自己如此不负责任的行为生出几分歉疚。
他皱了皱眉,疾步朝她走去。
语琪没有想到,他在自己面前蹲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抱歉。
她一怔,说实话,听到顾君陵这样的人说这样的话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但她很快恢复过来,摇了摇头说没事,然后从口袋中拿出一包餐巾纸递给他,轻声道,“你的头被淋湿了,不擦干可能会感冒。”
顾君陵在医院中也见过不少任性而无理取闹的孩子,虽然知道方语琪并不是会耍性子的那种女孩,但是见她懂事到这种程度还是不免愣了愣。
换做其他人可能会因此而感到欣慰,但是他却只觉得更加歉疚,他认为自己没有尽到责任。
这个年纪的孩子天生任性顽劣没有耐性,若是太过乖巧懂事只会是因为冷遇和白眼吃得太多,这才学会看人脸色,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对待掌握自己命运的大人时态度近乎讨好。
顾君陵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对这个女孩太过忽视冷淡,这才导致她如此没有安全感,等待了如此久却连一句怨言都不敢有。
方婉还在的时候,这小女孩虽然沉静腼腆了一些,却仍是会抱着她妈妈的手臂撒娇耍赖。孝子就是这样,只会同给她安全感的亲近之人才会肆无忌惮地撒娇耍泼,对待陌生人则悄悄躲到妈妈裙子之后,羞羞怯怯地露出一个礼貌微笑,仿佛比谁都乖比谁都懂事。
是因为没有了母亲,所以更加失去了可以依仗的依靠,自认已经失去了撒娇耍赖的资格,她才会如此懂事吧。顾君陵叹了口气,拉起她的手将她带到急诊预检处后方的一个小隔间里,“你先在这做会儿作业,我下班后就带你回家。”
刚要松开手,却见她愣愣地低头看着两人的手交握的地方,顾君陵忽然意识到自己从前从未拉过她的手。一是因为她安静懂事不像别的孩子一般需要哄,二是因为自己从来不习惯同他人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
可孩子不是摆设品也不是植物,总是需要有人抱抱他们亲亲他们的,就像方婉之前做得那样。顾君陵为自己的不称职再次叹息,他面无表情地弯下腰,郑重其事地做出了一个补偿性的承诺,“这个周末带你去游乐园。”
语琪这下是真的愣住了,她完全不明白对方是为何心血来潮,但还是瞬间调出了一个欣喜的表情,然后颇感激地朝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