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里知道重阳的苦哟。”胡文笑,“上回重阳见着一块儿孔雀蓝织金线的料子,喜欢的了不得,想着做件袍子,你三姐姐硬是不肯。”
三姑娘道,“我再不能叫重阳乱穿衣的。”
说来,几个孩子里,阿晔阿曦二宝二郎不说,这几个年岁小,衣裳的确鲜亮的居多。重阳年纪比弟妹们都大,如今穿衣裳还是偏爱鲜亮,很是遗传了他爹的一些审美。就是,他娘不肯给他做鲜亮的,成天就是宝蓝啊、竹青打扮他,甭提多老气啦。当然,这是重阳对自己衣衫的评价。
因着阿冽今年成亲,孩子们也是要去参加阿冽哥或是阿冽叔或是阿冽舅的婚礼的,于是,纷纷要求家里给做新衣。三姑娘何琪都说,“小小年纪,也不知怎地这般臭美。”却也都同意了给孩子们做新衣的事儿。
阿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马上就要成亲了,每天都是笑呵呵的,给阿念哥打下手也干得分外起劲儿,读起书来极是用心。罗大儒都说,“这眼瞅要成亲了,就格外知道上进了。”
阿冽在沙河县只呆了半月,沈氏就打小子过来叫他回去了,无他,余家送嫁的人到了。送嫁的是余姑娘的一兄一弟,大哥余峻二弟余岫,大小舅子都来了,阿冽自然得回家帮着招呼,同大小舅子联络一下感情啥的。于是,阿冽带着喜服回了家,余峻余岫都是念书的人,余岫比阿冽还小些,阿冽上科秋闱失利,余峻则是榜上有名。故此,余家人并没谈秋闱,倒是阿冽没大在意,知道大舅子中了,很是恭喜了大舅子一番。余峻道,“我听祖父说,你文章火侯也差不离了,下科必中的。”
阿冽笑道,“中不中的,必是得用功功读了。今年不中还能说是第一次下场试水,再努力三年,再中不了就没面子啦。”
余峻听得一笑,觉着这个妹夫单纯又实诚。
阿冽带着余家兄弟逛一逛北昌府,何家也设酒款待了一回两位舅爷与过来送嫁的余峻之妻唐氏,何恭一向性子温和,同小辈说话也没什么威严架子。至于何家,何家人口简单,一眼望到底的人家。余峻之妻唐氏私下同丈夫道,“亲家人口少,几位长辈也十分和气,大妹妹嫁过来,定十分轻省。”
余峻点头,道,“我看阿冽也是个实诚人,错待不了妹妹。”
唐氏笑道,“说来,我娘家祖上就是蜀中人,与何亲家还算是同乡。我有一回回娘家去祖母那里请安,说起妹妹的亲事来,小婶子还知道何亲家一家呢。”
余峻有些意外,道,“这倒是稀奇。”唐家太岳丈位居内阁辅,十分得今上看重,就是唐家,也是经年世族。何家,嗯,亲事已定,余峻当然不会说这亲事不好,何家人口简单,家风也不错。只是,依着余家家世,妹妹想寻一门更好的亲事,也是十分容易的。当然,现在余峻当然不提这话。倒是何家这样新晋官宦之家,如何就同唐家相识呢?
唐氏笑,“我小叔你也晓得,天生爱结交朋友,帝都城里,半城人他都认识。小叔同何家妹夫的舅舅,就是那位开班授课,人称‘死要钱’的沈翰林相识。那位先时帝都城都有名的菊仙姑娘,先帝极爱她养的绿菊,就是何亲家的嫡长女,何妹夫的大姐姐。这位何姑娘嫁的是先帝在位时最后一届的探花郎江探花,这江探花又是沈翰林的义子。反正都是相近的亲戚,我小叔小婶子都说何家不错,那位菊仙姑娘还同我小婶子开了间烤鸭铺子,咱家不还吃过么,就是那蜀中烤鸭。”
余峻点点头,“原来如此,你要不说,我竟是不晓得。”
唐氏笑,“我也是要来给妹妹送嫁,去看祖母时说起这话来,小婶子跟祖母都见过何家大姑娘,说是极和气的人。我这才知道了。要不,先前说菊仙姑娘,我是晓得的。沈翰林的名头,也听说过。要是联一起,就不晓得了,还是祖母同我说,我方晓得。”
余峻笑,“帝都城里的人,少有小叔不认识的。”唐家小叔唐锦,要余峻说起来,真是个奇人。这是太岳丈唐相的老来子,据说少时十分的纨绔,奈何运道够好,自今上还做藩王时,这位唐小叔就跟在今上身边了。后来更有运道,还拜了北岭先生江北岭的弟子,如今的吏部尚书李九江为师。唐小叔现在于朝中内务司任职,品阶已是正四品,于帝都不算高官,架不住背景够硬啊。就是家里父祖说起唐小叔来,都说是个有福分的人。
“可不是么。”唐氏笑,“要是打听个人啥的,问小叔再没错的。”
一想到何家能跟辅家搭上关系,当然,关系深浅不论,但唐小叔娶妻铁氏,铁家更是不得了,前左都御史之家,亦是帝都有名望的人家。铁氏也是个极有见识人,如何家风评,一人说好不算好,但如铁氏与唐老太太这样有见识的内眷都说何家不错,可见,这门亲事是当真还不错的。
余峻与唐氏都十分尽心,毕竟是大妹妹成亲大事,何家又是知礼人家。
何家也很欢喜,尤其招待过余家舅爷舅奶奶,都是极通情达理的人。这年头成亲,嫁妆等大件都要提前抬过来的。何家预备是东厢,北昌府气侯冷,屋子都不大,余家是长女成亲,打的家俱颇是不少。屋里放不大开,唐氏笑道,“家里给大妹妹攒了十几年,捡几件大妹妹喜欢的收拾出来,其他的亲家找几间屋子,先存里头是一样的,到时什么时候愿意拿出来使,再拿就是。”
何家自是称好。
沈氏让翠儿瞧着安放儿媳妇的家俱,请了唐氏到何老娘屋里说话,何老娘因着快娶孙媳妇了,身上左一身右一身的都是新衣裳,料子也都是上等好料子。大家说话,无非就是说些家常,何老娘惯爱吹牛的,就常说自家孩子,自阿冽秋闱时运不济一直说到兴哥儿念书的事,何老娘道,“我们家里,祖上就是念书的,到了孩子们还是念书。也不望他们有什么大出息,考个进士也就罢了。”
沈氏就得给婆婆圆场,道,“读书好坏的在各人天分,不过,书可明志,明理,多念些书,总是差不了的。”又说,“阿冽这一成亲,我也算卸下肩上的担子,以后也有了帮手。”
何老娘接口道,“是啊,我也跟我这媳妇说呢,这娶了儿媳妇,就叫儿媳妇管着家里的事。”
唐氏虽然有些不大适应何老娘的自吹自擂,但这话还是爱听的,笑道,“阿幸还需亲家老太太、太太指点。”这年头,少有刚进门的媳妇就掌家的。俗话说,二十年媳妇熬成婆,为什么用一个熬字,媳妇进门,多有婆家要让立规矩。今何家都说进门就让余幸管家,可见对余幸的看中,故此,唐氏很为小姑子高兴。
唐氏回了巡抚府,都同余幸道,“亲家真是和气人,每天都是笑呵呵的过日子,妹妹嫁过去,定能过得好日子。”
余幸笑笑,看不出太开心,但也不是不开心。
唐氏都有些不太了解小姑的心思了,她还是将安置家俱的事同小姑说了说,道,“让王嬷嬷帮着安放的,妹妹嫁妆多,我看这北昌府多是睡炕的,姑爷屋里盘了一条炕。妹妹的床就安置在另一间了。余下的家俱都让亲家收拾了空屋子放起来,妹妹到时想用什么,再拿就是。”又说,“屋子收拾的极好,都是新糊裱过的,窗子也是崭崭新的。亲家老太太、太太都是爱说爱笑的性子,还说,妹妹过去就叫妹妹当家。”
余幸这才又露出一丝笑来,道,“有劳嫂子了。”
“哪里的话,能替妹妹张罗,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唐氏又说了些阿冽的事,道,“姑爷的文章很是不错,你大哥看了说下届八九不离十的。妹妹见过妹夫没,浓眉大眼的,十分俊俏呢。”
余幸摇头,“还没见呢。”
“到成亲时就见着了。”
胡文江仁提前半月就到了北昌府,帮着忙活。阿念不能擅离任地,他来不了,子衿姐姐三姑娘先跟着一道过来了,何老娘毕竟上了年纪,沈氏一个人,既要待客,又要忙家事,哪里顾得过来,何子衿三姑娘提前过来帮忙。
何子衿三姑娘都是伶俐人,唐氏也不是个笨的,几人年岁也差不多,说起话来极是投机。何子衿三姑娘还都给唐氏送了东西,何子衿笑道,“先时就听说亲家大奶奶过来了,我就想来,一时家里又离不得。这是我做的红参护肤膏,北昌府气侯冷些,我刚来的时候也不适应,这是照着古方做出来的,用这个还好。”
唐氏笑道,“来了就觉着冷又干,风大,脸上的不是干就是油,要知道你给我送,我就不打丫环去买了。”唐氏到北昌府,吃食倒还能适应,就是皮肤不成了,小姑子见状,打人给她送的这个,她用着很是不错。
三姑娘送了唐氏两幅绣件。
唐氏出身大族,不见得就稀罕这些东西,但人家能想着她,就是人家知礼,看重她这亲家大奶奶。唐氏与何子衿三姑娘交往下来,觉着,纵是小户出身,也都是谦逊的爽俐人。
唐氏就觉着,纵何家非大户,这门亲事,祖父母也是用心选的。
于是,阿冽余幸成亲来,两家人已是亲热的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