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四年的北方大地,已显露出风调雨顺的态势,流落各地的难民陆续往家乡回迁。
永宁县截留的这一大批灾民,也有部分踏上回乡之路,但大多数路途遥远,还想积攒些钱粮以作路资。
“明府,内城城墙已完工多时,郭城也已修好大半,再用这许多流民怕是六月底将无大工可做啊。”
郑县令刚坐完衙,出城巡视施工的县丞便回来禀报。
“刘主簿,府库里的钱粮还有多少结余?”
没有回县丞的话,郑县令转头问起一旁闭目养神的县主簿。
“回明府,现下府库里还余,钱两百六十七贯三百四十四文,银五十六两,绢一百二十七匹,布五百匹又三十尺,麻二百三十一斤,粟米……”
最近有不少流民结算离开,新一轮的征租又快来临,刘主簿便带领着一众司粮、司户等书办、小吏开始清点府库,重整账册,忙了个天昏地暗。因是才穿上一身“官服”,真真正正地转成流内,原本就办事认真的刘主簿,更是兢兢业业不敢有毫厘差池,全程都亲自参与其中。是故,县令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刘主簿都不需翻看账目,张嘴就把数据说得不差分毫。
看到县令蹙了蹙眉头,半晌没有说话,知道其担心钱粮太少,主簿又接着说道,
“明府不必过于忧心,再有半月就到了捉钱人报账的日子,还能有不少进项,再来,五月底就能征收新麦,支持到秋收想来应无太大问题。”
“黄县丞似是说过,受家中亲戚请托,要在县城里寻觅佃户?”
府库里什么样子,虽然不知道具体数字,也一直有个大概印象,现在听主簿一说,黄县丞也甚为忧心。他们几位官员一到此地,便大搞建设,这两年府库里几乎是只出不进,原本查抄的财货,马上就要“挥霍”一空,还得想想办法才是,可不能再这样花费下去。
正想听听县令的意思,谁知他又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黄县丞带着一脸疑惑的表情,回到,
“是有这么一回事,上次在公厨闲聊提及,没想到明府还记得。吾那亲人就住城外,家有几百亩田实在种不完,就打算招几乎佃户。自打明府来了县治,明案狱、通政令,尤其均田一事成效显著,田野乡间人有其田,倒是一时难找劳工。”
花花轿子人抬人,官场上比较流行互相吹捧,在初唐的官僚间亦不能免俗,只是还不如后世那么直白露骨。
郑县令先是推辞两句,说能有现在的局面都是大家齐心协力的功劳,非一人之功所能达到,才话锋一转,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嗯,既是田间缺人,府库钱粮又少,不若将上工的流民裁汰半数,下放到乡野间以助农忙?”
唐时县令一职所管政务十分繁杂,到了玄宗朝更是明文规定:京畿及天下诸县令之职,皆掌导扬风化,抚字(治)黎氓,敦四人之业,崇五土之祠,养鳏寡、恤孤穷,审查冤屈,躬亲狱讼,务知百姓之疾苦。所以郑县令每日都忙得团团转,以工代赈的法案初次实行时,还事必躬亲,待到一切都走上了正轨,就把这件事派给县丞专管,自己则偶尔抽时间巡视。专人专项,谈及流民一事还得问黄县丞,便等着听他的意见。
黄县丞也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做助手多年积攒了不少经验,略一思索,看向两人回到,
“如此甚好,这样一来分出去的流民还能多赚些钱米。而剩下的流民建好城郭,大概也到了秋收,又能解决秋收的人手。”
刘主簿做了大半辈子的小吏,与底层人民交道打得更多,也觉得这样不错,只是实行起来还有许多难处,便想出言补充。不过县令、县丞都是正统进士出身,自己不好直言建议,掂量了一下,才接过话头。
“明府、县丞所言甚是,如此正好一解两难局面。就是县里的工程做不完也无妨,年后各匠、农劳力才服役十天,按令还有十天,这还仅是朝廷律令上的差役,论理各州县府衙也可差民壮出力十天以内,做工绝对能完成。”
见二人听得颔点头,刘主簿捻捻灰白的山羊胡,有些欲言又止地拉长音道,
“只是——”
“只是如何,刘主簿不妨直言?”
“只是一下子裁汰如此多的流民,若立时撤了他等的食宿,他等又一时找不到下处,滞留县城恐生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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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四上次被征到漠北打仗迟迟不归,害得家里人十分担心。苟超作为其好友,也心惊胆战了几个月。
后来有次闲聊,苟超就问他为什么不给家里带个口信儿,或是写封书信?
得到的答案就是,当时走得匆忙寻不到合适人稍口信,至于书信,人家压根大字不识,且也没专门的邮政渠道给普通民众送信。
经过现代教育熏陶的苟超,总觉得若不识字,那就跟睁眼瞎一样,就劝张小四也努力学学。
但张四郎此人还真有点四肢达头脑简单的意思,一提学字,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还振振有词地反驳,就是日后能写书信,不仅驿道不能借用,战时也不能随意向外传递消息。
年纪大了就不爱学习,譬如里正家的儿子田大山,好不容易上了蒙学,只因比一众同窗大了能有五六岁,不过勉强坚持学了些字,今年就说什么也呆不住,回家种田来了。
不过苟超早抓住了张小四的心理,连问三句,
“四郎不是想当将军,那朝廷的律令看不懂怎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