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的快醒醒,都大天时亮啦,快醒醒吧!”
这样的叫醒模式,不约而同地在张家四兄弟地热炕上响起。
昨晚在赵家回来之后,张小四挨个拜访几位兄长,最后四人一块聚到了张保长家,商议第二天到西山里搜寻獾子的事情。
男人们讲事情,若是少了酒水,气氛似乎总是差上不少。何况,张小四还从赵家带回半坛子闻所未闻的好酒。
“真有那般神?”
张屠户不自觉地舔舔嘴唇,等着兄弟给他倒酒。
“那还有假?闻闻这酒香。”
说着,张小四将酒封打开,递到三位兄长的鼻子前转了一圈,
“如何?魏校尉当宝贝一样藏着的剑南烧春都没这个烈!”
“咳咳咳咳咳”
“是够烈的!”
还没等进口,不过是在鼻子底下晃上一晃,张屠户就被呛得直咳嗽,看得张老大憨憨一乐,催促道,
“快倒来尝尝。”
张小四殷勤地给三位兄长到了半碗,还傲气十足地说道,
“三坛子浊酒才能弄出这小半坛,要费老多功夫,可不易得!”
“瞧他那得意劲儿,仿佛他做得似的!”
张保长左右看了一眼,调侃张小四一句,遂端起陶碗举至半空,劝道,
“来,咱兄弟几个喝一个,明儿定能捕到獾子!”
“来”
“来”
“来”
兄弟四人一碰碗,俱都一饮而尽。
“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
接着就是四道撕心裂肺地咳嗽声,其中,张屠户呛得最是厉害,堪称是涕泪俱下。
“够劲儿!”
“辣死俺啦!”
“烈!”
张小四心说这才哪到哪,要是倒半碗酒精出来,五脏六腑都能给烧着啦。
重又给几人倒上半碗,轮到张屠户时,却是以手盖碗不肯再要,对着张保长嚷道,
“二兄,快把家中藏着的绿醅酒拿将出来,这好酒俺可消受不起,还是喝那个对味儿!”
张家四兄弟属张老三块头最大,还满脸络腮胡子,长得最是凶恶。然,兄弟几个也最清楚,与外貌大相径庭的是,他竟是最喜甜食。现在看来又多了一条——不能喝烈酒。
“瞅老三那熊样,这般好物竟无福消受,可对得起那副长相!”
张保长平日里在村民面前一向保持着冷静、持重的形象,今儿一碗酒下肚,嗓子也扯开了,引得老大、老四一通爆笑。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兄弟四人这场聚会下来,酒量最好的却是向来憨厚老实的张老大,一共喝了五回半碗,依然屹立不倒,而张罗最欢的张小四,早蹲到院子里吐得天昏地暗。
张屠户后来喝的皆是如同饮料般的当地浊酒,是几人当中最清醒的。先是护送脚步虚浮的张老大回家休息,又半托半抱地将迷迷糊糊的张小四送回家。
“好酒!,来,再喝!”
齐三娘看着满身酒臭,还不停地胡言乱语地张小四,不由双眉紧蹙。
“怎地醉成这样?”
“哈哈,从赵大郎家弄来了一坛好酒,哪晓得这酒太霸道,几碗下肚,就成了这般模样。”
张屠户酒喝得也有点多,往常不愿与女眷多言语的他,这会儿话长了。
齐三娘看着如同大肉虫子一半,软趴趴地被拖上炕的张小四,火气更胜,一不留神就抱怨出口,
“又是赵大郎!好好的给甚烈酒,不说明儿还要进山,这下醉的跟路边乞儿一般,明儿一早哪还起得来!”
“说甚呢!人家赵大郎掏心挖肺地对四郎,是俺兄弟不知轻重,怎地能怪到他的头上。”
不想被张屠户听个正着,转头就是一声呵斥。原本就害怕他那副面向,毫无准备的齐三娘更是被吓得一哆嗦,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儿。
“奴,奴,奴家也不是那个意思,奴是担心四郎,一时有些口不择言。”
听她说话跟蚊蚋似的,声音还颤,晓得是被自己吓住。本就不爱与女性说话的张屠户一时也觉尴尬,不过,想了一下,最后还是郑重叮嘱齐三娘,
“张齐氏,方才那些话不论是有心也好,无心也罢,日后万不可再说。四郎他自小就无玩伴,赵大郎是他长这般大第一个称得上亲朋、密友之人,何况此人品性极佳亦对四郎极好,能与这样的人交好,也是四郎的福气。四郎将赵大郎看得慎重,可不能在他面前说出这样话来。”
张屠户说得语重心长,也是怕他夫妻二人再因此事犯口角。能叮嘱的都叮嘱完了,得到肯定答复后就告辞回家。
一时间,房间里就剩下在地上站着的齐三娘,与躺在炕上呼噜打得震天响的张小四。
四月末的天空不见月光,徒留漫天星斗,在这样寂静的夜晚,人的心理更加脆弱。倍感委屈的齐三娘再也忍受不住,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涌了出来,一头扑到四足木桌上,呜呜大哭起来。
一大清早,左喊右推,张小四就是不肯起来。
家里的短工都来打过招呼,上地去了,他还是半点不动。没办法,齐三娘干脆用冷水浸湿一方帕子,拧也不拧地扔到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