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人早就知道夏婉的病情,只是念及骨肉亲情,一直下不去手,不愿直面。
拐骗了尹寂夏,还险些酿成大祸,弄出人命案来,他们知道,不能再放任夏婉不管了。
精神病院不是人待的地方,再怎么狠心,也不忍心让夏婉去那儿受罪,于是把她单独关在了公寓里,请来医生护士照看治疗。
没想到,居然被这丫头用一把大火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趁乱跑了!
司俊青接到电话的时候,刚从山区做完志愿者回来。
留守儿童的心里疏导,是他极为重视的工作,每年都会去,再苦再累也从无怨言。
只是今年,去得格外早,没等伤好利索就硬是办了出院。
他想逃离,逃离这座城市,逃离她和别的男人的情意绵绵。
只是没想到刚回樊城,连气都没喘匀,夏婉就送给他这么一份大礼,还偏巧碰上了尹寂夏衣衫不整地和傅莫骞在一起。
或许今天,真的是他的黑霉日,诸事不利吧!
收拾了公寓这边的烂摊子,又碰上了匆匆赶来的夏芸,司俊青难得有雅兴拉她到旁边的咖啡馆坐了下来。
优雅地小口小口嘬着黑咖,司俊青不复狼狈,恢复了往日的儒雅斯文。
相比之下,对面坐着的夏芸就显得局促不安,惶恐至极。
低着头根本不敢正视司俊青,也全然没有了平日里活泼明快的少女气息,倒更像是个小媳妇,低眉顺眼,处处揣着小心。
桌上的卡布奇诺一口未动,只是随着银色的小勺一圈圈机械地搅动,心形的白色奶圈一点点晕散开来,逐渐模糊了边际,与褐色的液体融为一体,在冷清的气氛里逐渐失了温度。
“姐夫,对不起。”思量了半天,夏芸还是讪讪地开了口。
夏婉欠他一句对不起,夏家欠他一句对不起。
如果可以,她愿意以身偿债,代替姐姐一辈子留在他身边,照顾他,温暖他。
只可惜,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自始至终,她却从未入得他的眼。
小女人的低声下气叫男人眉心一震,忍不住打量起她来。
巴掌大的俏脸上五官精致,瓷白的肌肤吹弹可破,最重要的是,逆天的长睫毛下那双澄净的眸子,干净透彻得不带半点杂质。
或许,这便是她与夏家其他人的最大不同吧。
这句对不起,他期盼了多时,只是没想到,竟然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只觉得可笑讽刺。
“呵,你可没对不起我!”男人似乎并不领情。
“今天,我找你来,只是希望你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小婉目前的状况非常危险,随时可能做出过激举动。她身无分文,逃离了家人的禁锢,只能去投奔朋友。可外界根本不知道她患病的事情,谁收留她,就等于在身边安下了一颗炸弹,随时都有引爆的危险。我知道你也不希望有人无辜受害,我就是想了解,她平时跟谁走得近,都有哪些信得过的人?”
司俊青也不绕弯子,索性直白地说出了心中所想。
夏芸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从得知夏婉怀孕的那一刻起,他与夏家,就彻底决裂了。
当时没有直接提出离婚,而是默认了夏婉和她的孩子,不过是司俊青觉得心有愧疚,做出的妥协让步罢了。
反正联姻是逃不掉的,和谁结婚都一样,不如保留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也好让夏婉名正言顺地生下孩子,算是对她这些年感情的回报吧。
要是司俊青知道后来,因为他的一时心软,让夏婉会错了意,以为他们之间还有可能,更是不顾后果地想要扫除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障碍,甚至恋他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司俊青一定不会在这座婚姻的围城里继续将就!
不同于夏家的老顽固们,夏芸是个明事理的好姑娘。
姐夫是精神科的权威,会做出这样的评判,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其实,很久前,她就隐隐察觉出了姐姐的异样。
对孩子没有半点母爱,反倒是一脸厌嫌,连奶都不愿喂。
以前最喜欢小动物的,现在却会把弱小的猫咪踩在高跟鞋下,残忍地凌虐一番。
要不是亲眼看到,夏芸绝对不敢相信,姐姐有如此嗜血无情的一面。
那天在空厂房里,目睹了姐姐失控造成的严重后果,夏芸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见司俊青满身是血地躺在那里,她都快急疯了,只恨自己没有学医,半点忙也帮不上。
姐姐被禁锢治疗,夏芸以为一切都重归平静,却没想一场大火又让姐姐销声匿迹,成了大家心中的毒瘤。
只是这毒瘤有朝一日终会爆裂,到时候,又不知要祸害多少人,伤及多少心了。
夏芸凝眉沉思了好久,才又恭恭敬敬地开了口,“姐夫,不是我不愿配合,只是姐姐的朋友圈,我知道的,也就是那么几个,你都清楚的,至于其他还有谁,我是真的不知道了。”
夏芸带着十二万分的亏欠,总觉得对不住司俊青,“姐夫,对不起,不过你放心,只要家里有一丝半点姐姐的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一杯咖啡的功夫,她已经跟他道了好几声“对不起”,倒一点不像夏家人强势彪悍的作风。
司俊青苦笑着,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
也不知是这黑咖味道不纯,还是心中的苦涩远胜过这咖啡,司俊青总觉得,今天的咖啡完全尝不出味儿来,和白开水似的寡淡至极。
在瓷杯下压了张粉色的大团结,司俊青起身大步离开了。
盯着逐渐远去的高大背影,那最后的光点消失在夏芸的掌心里,似乎还隐隐带着他俊朗的气息和熨帖的温度。
直到气息彻底散尽,温度完全逝去,夏芸才悻悻地收回了手,紧紧握拳,只剩酸涩悲戚。
如果当初,联姻的不是姐姐,而是她,她一定会好好地爱护这个男人,不让他经受这么多的风雨磨难,安安分分地替他守好这个家。
司俊青,错过了前半生,只希望后半生,你能回头看我一眼,哪怕只是匆匆一瞥,也就足矣。
今夜,注定难眠。
壹号皇庭里,尹翩然重又安然入睡,晋芸坐在客厅里,心突突地厉害。
火警解除,傅莫骞没了继续留下来的借口,不得不离开。
尹寂夏也回房间洗漱完毕,换上了居家的睡裙,正想最后检查一下门窗就休息,冷不丁瞥到沙上闭目沉思的晋芸,吃了一惊。
“妈,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呢?”
“夏夏,你过来!”
晋芸牵住尹寂夏的手,让她在旁边紧挨着坐下,“你实话告诉我,今天,司医生说的,是怎么一回事?他什么时候救的你?纵火逃跑的疯女人是谁,又为什么要害你?”
当时,晋芸听说夏夏有危险,就想问个究竟,只是看傅莫骞和司俊青剑拔弩张,才没好开口。
现在,送走了傅莫骞,孩子也睡着了,晋芸只希望尹寂夏能实话实说,好让她帮着出出主意。
“妈,没什么大事,一场误会罢了,我会解决好的,放心!”
果不其然,尹寂夏还是打算自己扛。
从小到大,她都是这样,报喜不报忧,有什么都放在心里,唯恐给家里增添一丝半点负担,所以连怀孕生子这么大的事,都是瞒着晋芸自己偷偷解决。
晋芸从小培养她独立自强,是怕将来,不能照应她一辈子,叫她孤苦无依的时候也能自食其力,可没想到,却给孩子套上了枷锁,从此不再敞开心扉。
知道她不想说,再问也是枉然,晋芸重重地叹了口气,“哎,夏夏,我想回鹿港了,你要不要考虑带着孩子,跟我一起回去?”
“妈!”晋芸的请求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刚来樊城没几天,这怎么就要走,还要他们一起?
“在这儿住的不开心吗?”
揉了揉女儿的头顶,晋芸摇摇头不住地叹气,“妈也希望你能找个好归宿,只是这樊城,或许真不是我们母女该呆的地方,我只怕有朝一日,会后悔留在这儿啊!”
晋芸是过来人,在楼梯间看到女儿怪异的穿着,害羞的神色,就意识到之前生了什么。
要不是突火情,或许今晚,这诺大的壹号皇庭公寓里,就只剩她和然然这一老一少了吧。
女儿重获幸福,当妈的当然喜闻乐见,只是在樊城,她总害怕会遇见不该见到的人,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如今,又有司俊青的警示在耳,她绝不能让女儿再出意外了。
“怎么,舍不得他?”见女儿怔怔地出神,晋芸猜测,八成是因为傅莫骞。
“夏夏,如果他心里真的有你,就算你回了鹿港,他也会不离不弃。”
“妈!”被说中了心事,尹寂夏红着个脸,难得娇羞,可还是要死鸭子扁嘴,拒不认账,“你想哪儿去了,和他没关系!只是然然治病需要留下,我的工作也在这儿,总不能不管不顾地一走了之啊!给我点时间,行吗?”
晋芸笑笑,并不逼她,“那我先回去,你的事你自己做主。只是我不在,别光顾着工作和照顾然然,你自己的身体也要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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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家大宅里,司俊青正拿着手机挨个打电话。
樊城的上流社会圈子不算大,和夏婉称得上密友的,两只手都数的过来。
司俊青问得很含蓄,只说是和夏婉闹了矛盾,担心她会想不开出事,才来询问她的下落,得到的回应多半也是一句“不知道”和千篇一律的开导劝慰。
只是到了莫筱筱这儿,语调变得异常犀利了起来。
莫筱筱是莫盛达的妹妹,比莫盛达小了整整十岁。
莫家中年得女,把小公主宠上了天,养成了她骄纵跋扈的性格,全然没有把司俊青放在眼里,劈头盖脸照着他痛骂一顿。
司俊青再有怨言,也不得作,只好委屈地受着,勉强保持他的一贯儒雅。
挂了电话,莫筱筱笑嘻嘻地扔了手机,“怎么样,给你出了口恶气,心里舒坦点了吧!你就放心在这儿住下,这可是军事区,司俊青要敢硬闯,警卫非把他打成筛子!”
刚刚还在床边低头垂泪的女人眼底掠过一丝狡颉的精光,只不过转瞬即逝,被她抬起拭泪的素手遮掩得一干二净。
“筱筱,麻烦你了,你真好!”女人鼻音浓重,带着哭腔,看起来梨花带雨,更是楚楚可怜了。
“婉姐姐,跟我还这么见外嘛,那司俊青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真不是个东西,竟然还污蔑姐姐你有精神病,害得你被家人禁锢,这个仇,我一定帮你报!”
莫筱筱义愤填膺,腮帮鼓鼓的,怒目圆瞪,像极了江湖上仗义执言,打抱不平的女侠。只不过这一幕,落在阴暗冷清的眸子里,只觉好笑。
司俊青,你以为能困住我,好和那个小贱蹄子神仙眷侣,双宿双飞吗?做梦!
这辈子,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就算得不到,宁可毁了你,我也不会成全别人!
尹寂夏,你等着,敢染指我的男人,我要把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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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带着慵懒的朦胧睡意,尹寂夏就被浓浓的饭菜香勾起了馋虫。
隔着门那么远都能闻着味儿,妈妈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孩子还睡着,她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噜唱起了空城计,只得无奈地坐起了身。
人是铁饭是钢,什么时候都不能委屈了这张嘴。
顾不得洗漱,尹寂夏轻手轻脚开门出了卧室。
好奇晋芸到底做了什么好吃的,能大清早把睡得跟死猪似的她从美梦中勾得掉了魂儿。
揉揉鸡窝似的乱,尹寂夏睡眼惺忪地往餐厅走去,却在瞧见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后,立时蒙圈了!
傅莫骞系着纯黑的皮围裙,白衬衫的袖子挽到了胳膊肘,露出了结实精壮的小臂,手上正端着一盘喷香的金针菇培根卷。
印象里的傅莫骞或是冷面腹黑的,或是一丝不苟的,或是毒舌狠辣的,只是这样系着围裙出入厨房,一副居家好男人,家庭煮夫的模样,着实叫尹寂夏大跌眼镜。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不可方物的太子爷吗?
用力闭上眼睛,脑袋甩得跟拨浪鼓似的,再把眼睛睁到最大,尹寂夏想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也不是在做梦。
男人看到她邋遢闲散的模样也是一愣,只不过目光触及睡裙圆领下那突起的小圆点,便抑制不住地喉头一紧,咽了下口水,身子也跟着莫名燥热了起来。
昨晚在停车场香艳的一幕又回放般重现眼前。
尹寂夏的身影跟脑海里的印象逐渐重合,衣裳仿佛被尽数褪了去,白希柔嫩的娇qu像极了剥了壳的鸡蛋,细腻Q弹的触感,如丝的媚眼,如火的红唇,旖旎的风情,勾人的chuan息,该死,大清早的,怎么又叫他谷欠火焚身!男人,果真在清晨更加危险!
慌忙放下盘子扯了扯围裙,手心直冒冷汗。
幸亏有围裙挡着,要不然,这高高支起的帐篷可就要原形毕露了!
要不是丈母娘在这儿盯着让他不敢越距,他真恨不得立马把小女人按在桌上狠狠蹂ln,就地正法了才好!
找个什么由头把丈母娘支开呢?
正想着,晋芸看着尹寂夏眉头一皱,冷不丁抱怨了句:“怎么这样就出来了,快洗漱了来给莫骞打下手!人家莫骞一早就来准备早餐,再看看你,吃了睡睡了吃,一点不管事儿,哪有个贤妻良母的样儿!”
好嘛,看来人到中年的妈妈也是个颜控,这就胳膊肘往外拐,开始护上傅莫骞,嫌弃自己了。哎,以后这家庭地位,真是岌岌可危了!
尹寂夏憋着个嘴,一脸委屈,“六点都还没到好吗,然然八点半才上学,哪需要那么早起来做饭啊!再说了,又不是我让他来的……”
想说是傅莫骞自己贱骨头,可恶毒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晋芸堵了回去,“呵,你还懒得理所应当了?真担心我回了鹿港,你们娘儿俩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