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荣见子规似心怀警意,而反问自己,便微笑答道:“你最是个清冷的性子,我难道说得不对?当日在安园,有哪个丫头不求着主子,要这样,做那个?宁娥就是看中你不在意这些,才选你上来,又说是你眼明心灵,聪明伶俐,为何这话也不解?”
子规还是垂首顺眉,不接话,儒荣笑了笑,自管自地说了下去:“当初第一眼看到你,我便知道,你是于别不同的。其实人世间的一切色相,都不过是偶然的因缘罢了。以前我常常想,我这辈子,怕是没有这个福分,得到这偶然的缘分,却没想到,众里寻他,竟在自家梅圃里寻到。”
子规听到这里,直觉想躲开,躲开这痴情而无知的男人,可她的腿脚再次不听她使唤,凭她怎样努力,就是挪不开去。
“我心里清楚,你抗拒我,不想接受我,这并无稀奇,有爱就有不爱。我只是奇怪,你这样地不愿,似不是你的真心,那日抱你到车上,我明白地听出你的心跳,语言可以作假,可身体是作不了假的,你对我,并不是一点感情没有,既然如此,为什么你总是不肯呢?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呢?”儒荣的话,如春日细雨,于无声处,润进子规心里,瞬间,就濡湿了一大片。
“也许是怀疑我?也对,如今我已是妻妾成群,想必叫你担心,忧虑自己未来的处境,要做姨娘,也许还要跟别的女人争风吃醋。可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对你,是与别人大不相同的。你若真是聪明伶俐,善解知语,这话应该不用我说。心里必然自清。可如果不为这个,你到底还为什么呢?”儒荣步步紧逼,追问子规。
他的话条理清晰。子规驳无可驳,你和你的好父亲,杀了我楚门全家!这话已是到了嗓子眼儿,只要她张张口,便可顺嘴而出。
“大爷实在心思过密,子规不过一个乡野丫头出身,哪里知道那许多道理?我爹娘教过我如何求生。却没教给我如何应付这些事,他们走得太早,没有机会。”子规强忍住心里肺腑之言,眼圈通红地说出上面的话来,半是真情。半是假语。
儒荣听这话说得极为心酸,一时不忍,正待开口安慰上几句,长岭却闯了进来。
“回大爷,两淮盐运使许大人来求见,刘大人也陪着来了,还送了好些东西来,正在外头厅上候着。”长岭低下头去,谁也不看。只管回话。
儒荣叹了口气,什么时候他也别想甩开身上这层皮了,想躲片刻安宁也不能够。
“知道了,东西送去子规屋里,我这就出去。”儒荣吩咐一句,长岭赶紧领命就走。
子规听后一惊。忙拦道:“大爷这如何使得?还该送到姿姨娘收着才是,我这里,算什么呢?”
儒荣已抬腿就走,听见这话,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屋里,就是我最放心的地方,不必多言,你只管收着便是。”话到最后,人已不见了身影。
杜鹃这时悄悄从林子外窜进来,扶住子规道:“姐姐,可跟大爷说上体已话没有?长岭说,叫你跟大爷好好相处,大爷对你全是真心,是一点假意不掺的。”
子规嗔道:“你就会听别人的话,怎么我的就是不听?叫你跟着我,你三不知的,跑哪儿去玩了?”
杜鹃不乐意地撅起嘴来:“姐姐还怨我,我还不是为了姐姐?长岭说。。。”
子规气道:“你还说!长岭的话到了你耳里就成了圣旨了是不是?”
杜鹃咕嘟个嘴,不吭声了。
子规这才又道:“行了走吧,见这日头,说没就要没了,一会儿就该冷起来了!”
当下二人绕出松林,却见前面二个婆子守着,说是安大爷的话,怕二位不认识路,特意来引领。
子规跟在二人身后,边走边问些这小园里的琐事。原来这园子是以前一位大盐商所有,后来他不知何帮失势倒财,只好将这园子抵给刘大人,得了一笔银子,回老家过活去了。
子规听后点头,世事无常,便是如此了。
“好歹他还留了一条命,有许多人,连这个最后的机会也没有。”子规轻声说了一句,两个婆子听了摸不着头脑,亦答不上话来。
“姑娘,前头就是姑娘的小院了!”婆子用手向前指去,子规点头,说句劳烦,想想该赏,可自己身上没钱,便觉出尴尬来。
“姑娘不用客气,大爷都赏过了!”婆子们看出她的窘态来,忙开口替她解围。
子规点点头,便与杜鹃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