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她这样冷血而轻蔑的话,沈清石并没有超乎寻常的反应。她看了她一眼,平静地说:“你是谢从洲同父异母的妹妹。”
谢飞澜怔了怔,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这对于彼此的谈判,并没有任何作用。难道这个女人竟然会以为,她会看在死去哥哥的情分上而怜悯她?
简直是天方夜谭。
在她如此想的时候,沈清石却说出了一句出乎她意料的话:“看来,你一点也不了解谢从洲。”
谢飞澜皱了皱秀气的眉。她并不觉得这些废话对谈判有丝毫作用。她说:“闲话还是不要多说了吧。看在你和我哥哥——”她顿了顿,“嗤嗤”地笑出声,“还有嘉越的情分上,我怎么都应该给你留点渣滓啊。你以后要是饿死了,我也不要到地府去见我哥哥,没法交代。”
“不。”沈清石摇摇头,目光出奇地平静,“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飞澜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个女人的眼睛,黑地格外纯净,仿佛有一个漩涡,要把看着她的人全部吸进去。这样死寂的目光,让她感到不寒而栗。不过,她没有退缩,至少表面上没有丝毫迟疑。
谢从洲死了,他在博美的地位自然由自己继承。而他名下的所有财产,当然也应该归她。谢老头子根本不需要,而其他人,根本没资格和她抢。
“谢飞澜。”沈清石轻轻叫她,抬手招了招。
随行的李律师把一份封存的档案打开,递给沈清石。沈清石没有看,隔着茶几推到谢飞澜面前,“谢小姐,请你过目。看完以后,你一定可以明白的。”
谢飞澜抬头看看她,迟疑着,接过了那份文件。
看着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极力保持的涵养也有些控制不住。
沈清石仿佛没有看到她的脸色和投射过来的怨毒目光,扬手示意李律师可以开始了。古板的中年律师抽出另一份文件,面无表情地开始宣读:“……虽然我无病无痛,但是为了预防可能发生的任何意外,我对我名下所有的财产作出了以下部署……我和我未婚妻的共同财产如下……我各人财产如下……我在博美的百分之十的股份、汽车两辆、在海滨罗比亚的两栋别墅、城南的私人公寓……现对我所有的财产份额,作出如下部署:我名下所有资产均为我未婚妻沈清石所有,倘若我未婚妻发生任何意外,以上所有资产全部捐献给xx幼儿工程学园。”
遗嘱签署日期是两个月以前。
可见立遗嘱的人早有决断和预料。
这么干净利落,一分钱也不留给旁人,符合谢从洲的性格——谢飞澜恨得咬牙切齿,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多说无益。
她对她带来的人说:“我们走。”
房门“砰——”地一声响起,所以的不速之客都离开了。
沈清石却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般瘫软在地。他早就有预料,早就做出了部署,他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她,一个人离开。
她觉得胸腔中有什么在奔涌。
悔恨、愧疚、痛苦……那一刻,她流泪了。她的丈夫,她无辜的孩子,就那样死于非命,尸骨无存。而凶手,依然逍遥法外。
他凭什么?以为她一定要臣服于他吗?
她在心里轻轻地说:嘉越,你真的长大了,变得我都陌生。
这样的抑郁持续了一个礼拜,这个如常的礼拜,城市里有人结婚,有人庆祝,也有人发丧。暴风雨、暴风雨,阴霾的天气并不会因此而改变。
沈清石单独为谢从洲和蒋亮守灵,并为他们立了衣冠冢。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期间谢家人来闹过,她一概不见,并且躲到了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度过了这个礼拜。
然后,在开春的这一天登上了北上的路,来到海滨的这栋私人别墅。
佣人通报,有来客。
楚嘉越在山脚下的高尔夫球场打球,和林文东、还有两个从京城南下的发小。大家十几年没见,谈笑起来,依然非常热络。
佣人通报以后,嘉越没有放在心上,一球击中,回头对他们扬手欢呼:“哈喽,北鼻,晚上去青竹狂欢。”
“一定一定。”
几人相谈甚欢。待人离开,他用干净的帕子擦净了球杆,对佣人抬抬手:“让她去二楼的会客室。”
佣人离开以后,他又打了两球。
很好,满分。
换了一套白色的运动衫和运动裤,嘉越去了二楼的会客室见沈清石。房门打开,房间里很阴暗,在角落里隐约坐着一个沉默的女人。她双手交叉安放在膝盖上,平静地望着窗帘紧闭的窗。
嘉越摘下手套,随意地扔到玻璃茶几上。
他走过去,背对着她拉开了窗帘:“这么暗,能看清吗?”
骤然而来的光亮让她不太适应,瞳孔急剧收缩。不过,她没有躲,也没有抬头:“光明和黑暗有什么区别,这个世界很好看清,最难看清的是人心。”
嘉越光着脚在房间里走了个来回,走到床边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杯咖啡,那是刚刚冲泡的。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沈清石看着看着,觉得有些迷惑。这张脸,这张漂亮地过分的脸,依稀是当你的模样,并没有多少改变。
改变的是人的心肠,还有未知的命运。
“为什么要杀他?”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眼睛中充满了血丝。
“为什么?”他低头抿了一口咖啡,绯红的唇瓣,慢慢变得暗,他的目光也渐渐变暗,阴鸷地盯着她,“你问我为什么?”
他语气嘲讽:“你离开我的时候,不问我为什么?你信誓旦旦说要和他结婚的时候,不问我为什么?现在,你居然问我为什么?真是可笑。”他真的笑出声来。半晌,骤然收敛了笑容,双手撑住床沿,冰冷却略带挑衅地望着她,“难道他不该死吗?”
“……”
“我已经警告过他了,谁让他不听。我说过你是我的,我提醒过他了,可是这个蠢货,偏偏就不听。”他在傍晚的霞光里仔仔细细地打量她,英挺的眉目变得如梦如幻,仿佛窗往即将燃烧的火烧云。
“……你真是可怕。”沈清石面无表情地说。
“可怕?”他笑出声来,挑起两根手指架起她的下巴,嗔怪的语气,“有什么可怕的?我伤害谁也不会伤害你。这不就够了?”
她没有躲,而是定定地望着他。
半晌,一字一句缓缓慢慢地说:“楚嘉越,你和你们家的人一样,应该下地狱去。”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下地狱就下地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