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申时,背后大椎穴犹如针刺,似乎随时会碎一般”水犹寒又道
万昌脸色又是一变
“每日子时,最为痛苦,你眼前会出现无数幻像,有让你极度开心的,有让你无比恐惧的,有让你恶心欲走的,有让你愤怒欲狂的……最后,你会疯狂的砸东西,打人……然后发现,只是恍然一梦”水犹寒继续往下说去
万昌忽然厉声道:“以你的武功,自然可以潜入皇宫观察朕一段日子,这些症状,你如何肯定你不是窃听来的??”
水犹寒叹了口气:“到了这个时候,你仍然不肯相信自己错了,仍然坚持一条路走到底吗?”其实他知道万昌的脾气,他性子坚忍,但也十分执拗,若非再无一丝出路,他定然万无悔恨之意只是,水犹寒想起当年老皇帝临终前拉着自己的手,恳请自己帮万昌稳定皇位的情形,再一看万昌此时的脸色,已然病入膏肓,又实在有些不忍他虽然已经几乎超脱出人类的境界,但毕竟也只是几乎,七情六欲,仍然存在
万昌却忽然面色一松,出现一丝追思往日的表情,长长地出了口气,幽幽道:“朕这些日子经常想起当年你在父皇身边,为父皇诵读《庄子》的情形你们南华派……当真是庄子之后么?”
水犹寒没有说话,万昌自然知道,《庄子》号称南华真人,南华派便是庄子嫡派
万昌忽然道:“无论是你要杀朕,还是朕已经天年已尽……你还能像当年为父皇诵读《庄子》一样,为朕也念一念吗?”
水犹寒微微蹙眉,但又叹了口气,开口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万昌的目光已经逐渐迷茫起来,望着门外的秋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水犹寒继续念着,但万昌忽然接过他的话头,道:“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犹寒,朕想问一句,天下可当真有许由这等人?天下真当有这等将天下权柄拱手送出的人吗?……朕不信!”
水犹寒没有说话,万昌却又再次站了起来:“男儿志在四方,权之一物,岂有人可以如此视之无物?天下权柄在握,则可随心所欲,对任何人生杀予夺,这等滋味,只有那些未曾掌过权柄之人,才会生出无视之心,若是有朝一日,让他们也掌一掌大权,朕绝不相信他们还能放得下来!”
水犹寒忽然正视万昌,道:“若说生杀予夺,林宥,我是不是也算可以对任何人生杀予夺呢?”
万昌顿时一愣,目光锐利地看了他一眼,但水犹寒只是淡淡地与他对视,毫无退缩之意万昌哼了一声,沉声道:“就算是”
水犹寒很难得地微微一笑:“我却并不觉得这感觉如何美好”
万昌盯着他,似乎想看穿他的心思,但最终一无所获,只好别过目光,道:“父皇早就说过,你是个怪物,怪物自然不能以正常人的心思揣度”
水犹寒便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万昌忽然低沉着声音问道:“我真的是中毒,而不是太医们说的油尽灯枯?”
水犹寒摇了摇头:“你五十不到,平日也算勤政,并非荒yin之君,何至于有油尽灯枯一说?”
万昌面色一沉:“如此说来,朕果然是中毒?”
水犹寒再次沉默
万昌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忽然道:“朕知道是谁了”
水犹寒仍然沉默
万昌也不管他,继续道:“朕……朕虽然要杀云岚,但是……犹寒,先帝在时,对你不薄,朕若今日必当身死,你能不能帮朕一个忙?”
水犹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若要我去杀你次子,我却是不愿的,先帝驾崩之时我便说过,我不介入你皇室内斗”
万昌苦笑一下:“朕知道,朕并不是要你去杀了那个不孝子……朕想着,既然那孽畜连弑父之事都做得出来,只怕这京中禁军和御林军已经被他收买得差不多了?朕如今还在,他或许不敢轻动,朕若果然今日便将身死,那他必然趁机自立登基如此孽障若成了九五至尊,实乃我大魏祸胎……犹寒,朕即刻手书一封诏书,立曦儿为帝,请你将此诏书送往湖广军中,万勿有失你可愿意答应?”
水犹寒叹了叹:“此事……我答应你”
万昌松了口气,又看着水犹寒:“重山那里……”
水犹寒再次叹气:“我且去与你分说一下,只是你今日竟然欲至他于死地,纵然他不追究,我那徒儿却是性子刚烈之人,届时……”
万昌微微笑了起来,道:“你先见十三丫头一面,如此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