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投宿的客栈,方天林立即将散出去寻找船队一起北上的下属全都召回,放他们大假,只要别跑太远就随便他们四处闲逛。
等待的时间本该很漫长,方天林却因有事可做,一点都不觉得,他除了去书铺补充空白书册之外,基本都待在客栈中。
“老爷,安家钱大管事让人送来消息,后天启程,叫老爷先行准备一下。”
方天林从书案中抬起头来:“哦,这样啊,那就吩咐下去,再次检查一下船队,没问题就准时出。”
“是,老爷。”
通常来说,走海路要比陆路快上许多,但若是加急传信,情况正好反过来。
沈家船队还在半道上时,安大老爷那边已经收到消息。
跟沈家关系比较密切的是安三老爷,安大老爷看完信笺,立刻通知安三老爷。
“三弟,这是钱大管事让人捎来的消息,你过目一下。”话落,安大老爷便将书信抛到安三老爷面前。
安三老爷展开信纸,快速扫过上面内容,随后重新收好,思忖半响,说道:“沈家五口只回来一个方老爷,看来沈家是铁了心要在那边长待。钱大管事的能耐大哥比我清楚,他竟然没能探出沈家人的底,可见这些人口风有多紧。更令人惊讶的是,甚至连沈家船队中人都有不少连自家主子在哪里安家都不清楚。”
“这些费点心思都不难做到,不值得你大惊小怪。”安大老爷一脸平静。
听闻此言,安三老爷坐直身体,正色说道:“大哥,那也要看情况。安家经过几代人的经营,才挣下眼前这份家业,沈家才刚起步,安家那时候有沈家这等周全的计划、细密的心思、极强的掌控力?”
安大老爷一时竟有些词穷,想驳斥又找不到理由。
“这些不知情之人应该都是外围成员,真正的嫡系是那些嘴巴闭得比蚌壳还严实的护卫。我要说的正是这点,这些护卫很低调,平时基本都待在客栈中,若只这样,钱大管事不会特意提这茬事,必定是他们有异常于普通护院的地方。可惜安家跟沈家是合作关系,不好太过深入打听,钱大管事办事难免有些缚手缚脚,这才只给出这么个模糊的信息给我们提个醒。”安三老爷幽幽叹了一口气,“沈家看来真不简单。”
“就算你说的都对,可这又干安家什么事?难道等沈家一大家子全部搬离云州城后,安家还能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好处不成?难不成你觉得安家会落魄到有求于沈家的一天,还是大老远跋山涉水赶赴边关求上门的那种?”
“这个谁知道?”安三老爷又恢复成一个闲散富家老爷的模样,“不都说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吗?我这也是为安家多谋一条后路,反正安家也不用付出多少,顺道搭一把手罢了。”
安大老爷默然,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做生意是一把好手,手底下握着安家最大的产业,办事也雷厉风行,不拖泥带水,可要说到政事军事上的眼光,他还不如眼前这个吃货三弟。
就连老爷子都不止一次说过,若他驾鹤西去,遇这种决定安家前程的大事,最好参考一下三弟的意见。老爷子连在外当官的五弟都没提,只特特提到三弟,可想而知,三弟在这方面上天赋有多高。可惜,三弟在文武之道上都没有天分,不然有这等敏锐的嗅觉,三弟无论走哪一条道应该都能混出头,起码比家族中费了那么多资源培养,却依旧没能位列高官的子弟要强不少。
安大老爷此刻神色有些复杂,若三弟真出人头地,威胁到他的地位,两兄弟感情恐怕就要变质。
一个太过能耐的嫡出弟弟,无论出现在哪个家族,都是一件让所有嫡出兄长都头痛的事情。有些家族为了保证家族正常延续,甚至不惜刻意打压非承嗣的优秀子孙。这么做虽然从长远来看并不合适,但若是只考虑嫡支一脉,显然很有必要。
从安家决定全家搬迁到云州城那天起,靖朝便乱象纷呈,最初是那些遭遇严重旱灾的地方,现在恐怕连边境都不那么稳当了。内忧外患之下,云州城这些远离纷争的地方却仍一片歌舞升平,生活在其中的平民百姓,甚至连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方天林并不知道这些,他的消息比较闭塞,只能从一些零碎信息中自行分析外界情况。就这,他已经能感觉到,眼下局势比一年前他带队离开云州城时要紧张几分,尽管一路行来,船队并没遭到实质攻击,这种感觉却一直萦绕不去。
好在从出云港到云州港这段海路相对比较安全,安家船队又是走惯这条航线,一路上倒是没遇着任何麻烦事,甚至连游弋在船队远处的船只都鲜少看到。
沈老爷子自从接到方天林要过来接他们的消息,眼中便染上一抹愁绪。对未知的担忧恐惧,外加对已经为数不多的亲朋好友的留恋,对孙辈婚姻前程的忧虑,让他在近几日都无法静下心来。偏偏他又不能将这种情绪表现出来,要是他都心神不宁,儿孙们恐怕就更加慌神。
上次离开老家,那是迫不得已,这次可不是。只是沈老爷子也明白,沈家能有现在的好日子,那都是托了三媳妇的福,他不需要懂太多,只要知道老三一家不会随意乱来,他们这么做,必然有需要这么做的缘由就成。留恋眼前的繁华,说不定以后失去的会更多。
沈老爷子显然还没老糊涂,三媳妇让做的事他很是干脆地应承下来,可答应是一回事,真正采取行动又是一回事。
哎,舒坦日子过久了,就连他这个老家伙都留恋起来,更不要说小辈们。好在去年就已经给众人透过底,知道这两年就要迁离云州城,虽不舍,大家倒也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要是突然之间通知儿子媳妇从繁华大城市搬到山窝窝里,他们还愿不愿意走,这可就真不好说了。
“老头子,老三他们到底在弄啥呀,程度竟然严重到会连累我们?”张老太太一边手脚麻利地整理着要带走的小物件,一边问道。
去年那回老三一家来信只说已经在西南那边安家,并没有说具体位置在哪里,当然,这次也没有,但起码说了大概情况,老太太别的没注意,尽盯着山中两字了。
老太太虽然没有多少见识,可自家孩子的性子她非常了解,老三再怎么变,也不至于变到拿他们老两口做筏子的地步。正因为知晓这一点,老太太对老三一家目前在做的事更加好奇。连山窝窝里都藏不住的秘密,这得多诱人?
“你问我我问谁去?”沈老爷子斜了自个老伴一眼,“老三一家嘴巴紧着呢,而且要真这么重要,这事是能随便说的吗?就算老三一家不小心露了一点口风,我们都得拦着才对。”
“就你理多,屋子里又没别的人,还不许我好奇问问?”老太太说着说着,自个反倒笑了起来,“过了几年富家老太太的日子,我也过够本了,就是不知道这副身体还能不能下地种田。”
“你想多了,老三也就罢了,三媳妇那样子,像是能亏待自己的主?我看啊,就算是猫在山嘎达里,这日子铁定也差不了。要不然老三夫夫怎么可能担心会引来他人觊觎,就连远在几千里外的我们都逃不过?”忽略掉这边的牵挂,沈老爷子显然要比老太太更想得开。
“那大丫头二丫头这两家怎么整?还有那几家跟我们过来的族人不通知吗?”乐了一会,张老太太又想起了烦心事。
“二丫头在这里如鱼得水,怎么可能跟我们离开?况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儿女都不小了,就算愿意跟我们离开,薛家也不会同意。就是有点可惜小女婿,等三媳妇过来之后跟他商量一下,看是否能给广林留个信,没事则罢,碰上事还能有个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