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姨娘未留下只字片语,可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让自己的死来洗刷之前自己做下的罪孽,只求沈奕瑶不要将大人的罪,归咎于孩子身上。
严婵整个人痴痴呆呆的,也不哭也不闹,沈奕瑶不忍让她单独呆在这处院子里,将她带回了锦瑟院。并吩咐了下面人,将吴姨娘的丧事办了,银子她来出。
严嫣收到信回来,获知整件事的详情之后,当着沈奕瑶就发火了。
“你将她弄回来做甚?真准备将她也带回镇国公府去?你别忘了吴姨娘是为什么死的,准备弄个人回来天天记恨于你?!我真是想不通了,这些人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凭什么就认为咱们一定得前嫌尽释,如了她的愿?”
骆怀远也一脸的无语,这整件事都透露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恶心感。
你来认错,你来悔改,别人就一定要原谅你?见人不原谅,就拿自己的死以做威胁!
是的,这就是威胁,反正严嫣是如此感觉的,若不然她也不会发这么大的火。
一旁的严陌道:“娘,这人不能留在咱们身边,你若不忍心,就将她托给大伯母,到时候给她找门亲事,直接嫁出去。”
“娘倒不是不忍心,只是见她的样子可怜。”沈奕瑶顿了顿,又道:“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我等会便去找你们大伯母,与她说说将严婵交付给她。这五姑娘一向听话老实,只可惜……”
只可惜吴姨娘千算万算算错了一点,若是沈奕瑶一人,说不定便如了她的愿,因为沈奕瑶确实心软了。人死如灯灭,她也从来不是将大人之间的事,记恨在孩子身上的人。可惜严嫣和严陌如今俱都大了,儿女都反对,沈奕瑶如今也不是个傻的,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让她心情十分复杂的人,罔顾儿女的意见。
骆怀远道:“我觉得娘搬迁的速度最好加快些,这一府里都是魑魅魍魉,谁知道还会弄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沈奕瑶也觉得此言有理,便吩咐下面人加紧速度。因有前车之鉴,严嫣也没打算回去了,准备亲自坐镇府中,送她娘离开后再回四皇子府。
这期间,沈奕瑶去找了薛氏,薛氏很爽快的答应了。沈奕瑶有些不好意思,一再说严婵的日常用度由她来出,薛氏则是笑道还用提这些。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一些零碎之物俱都运了出去,只剩下一些大件的家具。严嫣索性让沈奕瑶和严陌先坐车离开,搬运家具之事让下人看着便好。
因着沈奕瑶之前答应过她身边侍候的下人,若是想跟她走,是时便将身契从威远侯府里拿出来,严嫣留下也是为了办这些扫尾之事。
沈奕瑶前脚带着严陌离开,后脚荣安堂那处便收到消息来请人了。
严嫣想着身契的事还得经过荣安堂那处,便让骆怀远留在锦瑟院,自己去了荣安堂。去了后,发现一家子都在,除过大房三房的人,二房的兰姨娘和五少爷以及严弘也在。
见严嫣到了,陈氏率先发难:“三姑娘,你来的正好,你娘她只管着自己回娘家了,你们二房还有这么多人,可如何解决?”
严嫣可不像沈奕瑶是个面性软的,她从来不会给别人留面子,本来就是一肚子的火气,这会儿正好。
她望了兰姨娘那处一眼,对着陈氏冷笑道:“我可没听说过,守寡的妇人被自己娘家接了回去,还要带上一大堆庶子姨娘什么的。怎么,三婶的意思他们都不姓严?”
陈氏被这句话哽了回去,她气急败坏道:“府里如今这种状况,二嫂倒是会想,把包袱都丢给我们,自己去轻松快活了。我们三房和大房凭什么帮你们二房养这一群人!”
薛氏笑眯眯的道:“三弟妹,你说事是说事,别牵连上我们大房。”
严嫣被陈氏这话气笑了,“若是三婶不愿也可以,我记得之前老夫人将我爹名下那两个庄子都给了你们三房。老夫人记不起自己还有两个可怜的孙儿,我这个长姐还记得,若不然你将那两个庄子交出来,就分给我这两个可怜的弟弟?”
“你——”陈氏的脸顿时扭曲起来了,尖叫道:“这是老夫人分给我们三房的,凭什么让我们交出来。”
严嫣挑了挑眉梢:“就凭这两个庄子是我爹名下的,别跟我说什么是老夫人分的。我娘是性子柔和,不想与你们计较,也是伤心太过,一时疏忽了。若不然咱们去顺天府说道说道去,让别人来看看先父尸骨未寒,做弟弟的便抢了哥哥名下的产业,致使其子嗣孤苦无依,究竟是个什么罪名?”
严瞿脸涨得通红,站了起来,“嫣侄女,你可别血口喷人!这公中的产业也是有咱们三房一份的。”
严嫣板着脸:“我只知道那两个庄子是我爹名下的,至于你们三房的产业去哪儿了,三叔可以去问问祖母她老人家。”
“你——”
府里的人都知晓老夫人为了维持府里的生计,变卖了府里许多的产业。这么多年下来,也就只剩了这两个小庄子。在三房两口子看来,自家在公中有产业,严瞿又是老夫人的亲儿子,如今严霆不在了,给他们也是应当。但从律法或者外人的角度来看,却是只认地契上名字的,哪会去认这些。
严嫣会和三房两口子掰扯这些,一是出于激愤,觉得这些人跟狗皮膏药似的。二来也是骆怀远给出的主意。毕竟不管从什么方面来看,严弘和严清都是属于二房的人,严霆死了,理所当然由沈奕瑶这个嫡母照顾。只是被骆怀远等人联合镇国公府打了一个观念差,才会有娘家接新寡女儿回娘家居住一说,二房的几个小辈自然便落在老夫人或者严瞿这个亲叔叔身上。
可如今三房这些人的嘴脸也是可以看见的,先不提三房人会不会管严弘严清两个,就算真碍于情面接他们过去一起生活,可以想见两人未来的日子也过不好。鉴于吴姨娘悬梁之事,为了给沈奕瑶及严陌扫去后顾之忧,严嫣决定‘帮’两人一把。
“本来侄女并不想提此事的,既然三婶如此盛情,侄女决定还是好好说道一下。侄女乃是出嫁女,本不该管家中之事,可今日回来见二房的人俱是惶惶不安,不禁生了恻隐之心。怎么?堂堂威远侯直系子嗣,居然只因父亲过世,便要落个寄人篱下的境地?可别忘了你们现在脚底下站的可是威远侯的府邸,别做出什么反客为主之举!”
兰姨娘搂着五少爷严清在一旁呜咽的哭着,着实可怜至极。从来沉默寡言的严弘,也是面容戚戚。
不待三房两口子反驳,严嫣又道:“所以三叔三婶千万不要怪侄女多言,哪怕是为了过世的父亲,这事我也得管管。”
严郅站了起来:“嫣侄女说的有道理,我这个做大哥的本是不欲说这些的,但这事确实做得有点太过。我不是娘亲生的,我们大房也不敢多想什么,但二弟的东西怎么也是应该留给二弟子嗣。阿陌有二弟妹这个娘,又有镇国公作为依靠,也看得出二弟妹不想争这些。只是这两个孩子,一个还未成亲,一个还是懵懂之年,又该怎么办?!娘你可得说句话,别寒了二弟在天亡灵。”
众人的目光齐齐聚在床榻之上老夫人的身上,老夫人半响未出声,似乎心里也在做着挣扎。她不否认自己喜欢老三,但同样她也喜欢严弘,严弘可是她一手养大的。再加上严霆这个让她心痛如绞的儿子,心中的天枰慢慢开始倾斜。
良久,她才出了声。
赵妈妈道:“老夫人说她之前确实有些糊涂了,现在她的意思是将这两个庄子改了三少爷和五少爷的名字。由于两人还小,自然不能单独出去立门户的,便暂时跟着老夫人与三爷生活在一起,由三爷和三夫人负责管理庄子。”
三房两口子自然不愿,可严嫣还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着。
这二房的嫡长女从来是个彪悍的性子,发起火来谁的面子都不给,严瞿和陈氏可真怕她闹去顺天府。一旦去了顺天府,两人自然不占理,是时面子丢了财也没了,说不定还会被下大狱。毕竟严霆未身死之前,也是个侯爵之位,虽现在不是了,但朝廷对这种案子,一向是从重判定的。
三房两口子落了一个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将老夫人这个包袱揽在了身上。现在,他们也只能安慰自己,庄子在自己手里打理,也是能弄不少好处的。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严嫣当场便命了人去官府换了地契,然后交到严弘与兰姨娘手里。这两人神情复杂,也不知该道谢还是说什么。
最后,严弘嗫嗫嚅嚅一句:“谢谢三姐。”
“不用谢我,你们自己以后好之为之。”
这话里的意思非常清楚,以后他们就只有靠自己了。三房两口子不是什么善茬,这两人依靠着三房吃饭,难免会看人脸色。但名下有这份产业,就有了挺直腰杆的底气。日后怎么样,还得靠自己慢慢筹谋。
之后严嫣提出跟着沈奕瑶离开那些下人身契之事,陈氏与严嫣彻底撕破了脸,也不准备给她好脸,抱着‘如今府里情况不好,下人也能卖不少银子’这种说法不丢口。严嫣也懒得与她墨迹,让她开了价来,就当这些人她买了。
陈氏自然狮子大开口,薛氏听不下去挤兑了她几句,之后严嫣花了一千两银子将那些下人买了下来。
自然给的有多,可在严嫣想法里,能用银子解决的就不是事。骆怀远之前便说了,那婆娘若是为难你,你就拿银子砸死她。
这种夫妻之间的小乐子,就暂且不细说。
沈奕瑶搬走后,大房也随后往外开始搬家了。
薛氏名下在外城有个两进的院子,虽然地方不是太大,但住一家几口再加上几个下人,却是绰绰有余的。
大房带走的下人,自然也是从陈氏手里买的。不过薛氏可没有严嫣那么好说话,给的也就是市价,还将陈氏气得不轻。
大房二房都离开了,只剩下三房。眼见离限定之日越来越近,三房也开始张罗往外搬了。
只是三房名下可没有什么院子,只能现买了。最后挑挑拣拣,陈氏用严嫣那一千两买了一处两进的小院子。地方挤挤倒也够住,可惜就是破旧得厉害,不过能有个地方住,也是好的。
随着三房离开后,偌大的威远侯府终于空落了下来。
之后,大门之上,被贴了两道封条,以待日后被圣上赏给别家作为府邸。
某一日,一辆外表平常的马车,停在了已经没有匾额的前威远侯府门前,一直未见有人下车。过了许久,马车才缓缓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