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李倾月没有想到莫离会问地这样直接,一时僵在了那里,倒是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了。
她记得上次她告诉过他,她叫倾月,却不曾提到姓氏。
而这一次去湘州,他一路跟随,想必也听到了底下的人都唤她一声岳姑娘。
事实上,更让李倾月有些意外的是,莫离这一次竟然会说了这么多的话,还真是少见。
“我以为你不在意这个。”李倾月笑吟吟地回了一句之后,便抬腿进来,在他的对面坐了。
莫离仍然是冷着一张脸,许是自小便不爱说话,此时虽然是很想要接近眼前的女子,可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公平!”
李倾月微诧,“什么?”
莫离抿了抿唇,不语,敛眉低下了头。
李倾月呆呆地看着他喝茶的动作,眼波流转,总算是明白了几分。
“你是说,我知道你的名字叫莫离,而且还知道你之前的一些事情。可是你却并不清楚我的一切,所以才会觉得不公平?”
莫离犹豫了一下,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抬眸对上了李倾月带笑的眼神,还是点点头,承认了。
李倾月的右手手肘支在了桌上,手托下巴,十分有趣地看着他,“我说,你什么时候会介意这个了?重要的是,我们的敌人都是一样的。至于我是谁,我又为什么要找他们报仇,你真的觉得很重要?”
“为什么不?”
李倾月无语了,这个莫离,能不能不要每次说话都这么简洁?
话说刚刚她来的时候,那个能连续说出两句整话的人,到底与眼前这个,是不是同一个人?
“你心情很好?”莫离仔细地端详了她一番,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李倾月点点头,“还好。”
“与宫中之事有关?”
李倾月微嘟了一下嘴,“算是吧。其实,我很想说,我的心情这样好,那是因为我发现你在等我。这是不是值得我庆贺一下?”
李倾月坏坏地笑着,而莫离的脸色在那一瞬间,腾地一下,红了。
“你信不过我!”
不是疑问句,是十分坚定的肯定句。
李倾月没有解释,也没有辩驳,在她看来,这个莫离或许会成为她除掉梅家的一大助力,可是没有他,于她而言是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的。所以,她没有必要让自己去冒什么险。
多年的经验告诉她,不能轻易地相信任何人。就像是当初她要对宋子夜做出试探一般一样。
“无所谓信不信的。我说过了,重要的是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当然了,如果你不愿意与我合作,自然也没有什么关系,只是难保将来你是否还有机会亲手为你的家人报仇。”
这算不算是威胁?
莫离抬眸看了李倾月一眼,明明就是如此卑鄙的话,可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怎么还就听着那么悦耳呢?
是他有被虐狂,还是他真的糊涂了?
“与你合作,除了可以报仇之外,我可不可以再拿一些酬劳?”
莫离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明显比先前低了一些。而且,他的头微微低着,眼神也有些躲闪,很显然,他不愿意让李倾月看到他窘迫的样子。
一个大男人,这会儿为了报仇与别人合作,竟然还要求对方付酬劳给他,是不是太过分了?
李倾月眯了眯眼,“你的身手这样好,应该不缺钱呀。”
言下之意便是,随便地杀掉几个地痞流氓,也能得到不少银钱,至少,自己的饮食起居,当是没有问题的。
“你别误会。”
顿了顿,莫离似乎是在想着自己该如何措词,才能不会让眼前的佳人觉得他太过无能了。
“事实上,我之前也攒了一些银两,只是后来师弟有急用,我师父又出了事,所以,我现在才会过得有些拮据了。”
李倾月挑眉,照他这说法,那么他应该是一个很重情重义之人呢。
“所以,你现在很缺银子?”
莫离的脸色又红了,没有说话,可是他抿唇的动作,还要那有些尴尬的眼神,已经回答了她。
李倾月这会儿真是有些好奇眼前的这个人了,明明就有着这样好的身手,竟然还能过着拮据的生活,他是不是有毛病呀?
“这样吧,我在城外有一处庄子,近来也有些不太平。你若是有兴趣,就先住在那里。若是晚上有人来犯,正好也能借着你的手,教训他们一番。”
怎么听着像是请他去做护院?
莫离眨眨眼,面无表情的脸上,仍然是红红的,闷声道,“多谢。”
没有想到一直如冰山一般的莫离,竟然也有这样的时候。
特别是看到一座冰山脸红,李倾月只要是想想,就觉得自己很有成就感。
“你什么时候搬过去?我好吩咐人将那里收拾一下。”
“随时。”
“嗯,好,那就明天吧。我一会儿让那里的管家去安排。”
李倾月本来是想着起身走了,可是一想到有人从这座大冰山这里拿走了他全部的银钱,那人对他而言,是得有多重要?
“呃,冒昧地问一句,你师父和你的师弟没事吧?”
莫离摇摇头,“目前没有大碍。”
“你为什么要将自己所有的钱财都给他们?你自己难道不用花钱的?”李倾月实在是忍不住了,这个问题若是不问出来,估计她今天晚上会睡不着的。
莫离似乎是面有难色,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原本还有别的打算,只是那个人突然失踪了,所以,我才会有些窘迫了。当然,就算今天晚上你不来,我也不会去睡破庙。我只是不喜欢强迫自己去做一些不想做的事情而已。”
李倾月顿时瞪大了眼睛,她没有听错吧?
刚刚那么一大段的话,竟然是眼前的这座冰山说出来的?
仔细想想他的话,大概意思也就是说,他这边出事了。而他自己又不想去做一些所谓劫富济贫的事,刚好自己又过来了,所以才会有了刚才的那番对话。
“好,我明白了。就当那里是自己家,不必客气的。反正我们合作报仇,你也是要出力的。”
李倾月这么说,无非是不想给对方压力,更不想让对方觉得是欠了自己,从而让他产生自卑心理。
莫离点点头,“我明白,多谢。”
“以后我会去那里找你,而你有事想见我时,只需要跟那里的管家说一声就是了。”
莫离的心头一喜,以后自己想要见她,也不必再如此地枯等了?
只是,不等就不等吧,他这么兴奋做什么?
莫离的表情有些古怪,似乎是高兴,又似乎是有些懊恼,看得李倾月有些眼晕。
“行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莫离反应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只有他一个了。
莫离看着对面安放着的那一只茶盏,她进来后应该是喝过茶的吧?那是她用过的杯子?
视线跟着稍微一挪,如果他没有记错,她之前一直就是将手肘拄在了那里吧?不知道会不会太硬了,让她不舒服?
李倾月走后,直接就让天一去安排了。
对于莫离,她还是比较有好感的,她的本能告诉她,这个莫离不会是她的敌人,而且,她并不想防备他。
李倾月意识中的好感,也就是不讨厌,不会去主动设防。
到了梅家大宅的外头站了一会儿,李倾月身上原本的那些懒散之气,全都消散不见了。
这高墙深院之中,住着的,正是光庆帝当年最为得力的助手,如果当初没有他们的参与,那么,她敢说,光庆帝是根本就不可能会成功的。
只是,她不明白,当初父皇明明已经察觉到了危险,却不曾有任何的动作呢?
至少,他为何没有提前将自己信任的军队调入上京周围?
这里头似乎是有着太多的谜题,李倾月甩甩头,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去看看那个活死人到底醒过来了没有。
清远大师被接进了玄清宫。
上次李倾月去玄清宫用膳的时候,顾白只说清远不日就会醒了,只是不知道这会儿的具体情形如何呢。
顾白正在自己的寝殿内看书,福一在一旁候着,还有一名小童正拿了一把剪刀,轻轻地剪了灯芯。
顾白的眉心一动,将手中的书放下,捏了捏眉心,“福一,去看看那燕窝炖好了没有?”
“是,主子。”
福一心领神会,一招手,殿内的两名小童都被他给带了出去。
他们前脚刚走,门被关上的声音,才传入顾白的耳中,内殿里便又有了动静。
顾白摇摇头,语气颇为宠溺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为何有门不走,偏要走窗户?”
说着,站起身来,一甩衣袖,不急不缓地步入了内殿。
李倾月正窝在了贵妃榻上,神情有些恹恹的,不似之前的那种跋扈嚣张,更没有了往日的无法无天。
“怎么了?”
李倾月轻叹一声,“对于今日宫中之事,我到现在都还不曾有任何的头绪,看来,宫里头的水,比我想像中还要更深一些。”
“这是自然!寻常的显贵人家,为了家业之争,还常常会闹得头破血流,妻离子散,更何况是那个众人膜拜的位子。”
李倾月有些无力地抚额,“顾白,你说我是不是变笨了?总觉得这件事情应该是很简单的,怎么我却是越想越乱呢?”
“很正常!这是因为你的心不静了。”
顾白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你之前离报仇这个目标较远,所以你总是能随时地保持头脑清醒,人也永远都很平静,可是现在,你自以为自己掌握了不少的势力,内心已经是开始有些膨胀了。”
李倾月被他这话给吓出一身冷汗来!
她现在手上的这些势力,对于寻常之人来说,或许会是十分厉害的。
可是她清楚,跟皇上的千军万马比起来,那还真是不够瞧的呢。
如果自己真的是有了那样的想法,那说明,自己果然是需要有人从旁狠狠地敲打敲打她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呢。你说的对,是我太过于自恋了。那个清远醒了没?”李倾月意识到自己是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总是自我感觉良好,也是一种容易让她犯错的因素。
“还没有。他中毒太深,如果不是事前曾服下过护住心脉的药,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的。”
李倾月了然地点点头,对于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
“还要再拖多久?”李倾月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似乎是从湘州回来之后,许多事情,就有些不太顺了。
纵然还不曾发生任何对她有实质性伤害和阻碍的事,可是她的直觉向来灵敏准确,这一次回来,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顾白一把将她给拉了起来,让她的头枕在了自己的腿上,与此同时,李倾月的手也极其自然地交叠于自己的腹前,似乎是这样亲昵的举动,两人习以为常。
顾白伸出修长白晳的手,慢慢地在她的太阳穴上按摩着。
李倾月也很是放心地闭上了眼睛,开始享受起他的服侍。
殿内静得几乎是听不到一丁点儿的响动,李倾月感觉到了越来越放松,越来越轻快,饶是如此,她亦是毫无睡意。
“顾白,你上次说齐玄墨这个人不简单,他会猜到我的真实身分?”
顾白的手上动作不停,眸光微闪,“暂时应该还不会,只怕,你若是再与他接触,就瞒不了多久了。”
李倾月的头微蹭了蹭,伸手将头上唯一的一根簪子拔了下来,用带有些许撒娇的语气道,“头有点痛。”
意思很明显,她要顾白帮她做头部的按摩。
顾白轻笑一声,“你今日可不曾做什么事,怎么会这般疲累?”
李倾月也没有瞒他的打算,“我刚刚去见了莫离,将他安置在城外的庄子上了。如此一来,我就不必担心他会不会坏了我的事了。”
“你确定那个人会成为你的助力,而不是阻力?”
“当然不会!”
李倾月很自信道,“不过,我担心他做事会冲动,万一后头梅文宪回来了,他直接就出手行刺,岂非是打乱了我的整个计划?倒不如现在就让他住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反正他也乐意,我也放心。”
一句他也乐意,让顾白的心思一紧,手上的动作也微重了重。
“喂,太重了!”
顾白垂眸,手上的力道已是恢复如初,“你若是想与他合作,那随你。只是你的身分特殊,千万不能轻易地相信外人。”
“我明白。”
顾白知道这些年来李倾月的成长,一个才十六岁的姑娘,无论是计谋还是手段,都非寻常人可比。
可是一听到了莫离乐意接近李倾月,顾白的心里头就有些不太舒服。
“卿卿,今日宫中之事,婉妃的被贬,只是一个开始。皇上也不过就是借此来威震后宫,告诉她们,皇上才是整个皇宫的主人,就算是皇后,也不过是要仰其鼻息方能存活。”
李倾月勾了勾唇,“婉妃今日会去请苏贵妃,定然是奉了皇后的命。只是我没有想到,她们这向来不对盘的二人,怎么会联起手来了?而且,今日在那里见到了德妃和贤妃,我总觉得,她们二人之中,定然是有一个与这件事情有关联的。”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的态度。皇上如此惩治婉婕妤,不也是在下皇后的脸?”
“你说的有道理。只是如今苍溟的局势十分稳固,大部分的势力都还是紧紧地攥在了皇上的手中,梅家就算是有别的想法,暂时也是不能动手的。更何况,在梅家看来,他们是不需要做什么威逼之事,只要总是让皇上想起,当初他是如何坐上那个位子的,也就成了。”
当年的从龙之功,梅家自然是功不可没!
只要皇后和安王不犯大错,那么,下一任的皇帝,十有*会是安王。
李倾月半阖着眼,声音有些飘渺,“我总觉得,皇上心中已有了属意的人选,而且那个人,一定不是安王。”
顾白浅笑,“这只是你的感觉。正所谓帝心难测,皇上越宠哪一个,哪一个未必就是真的进了皇上的心。皇上疏远哪一个,说不准,才是真正看重的那一个。所以,别想着你能窥透皇上的心思。”
“我从来没有想过,只要杀了光庆帝,我的大仇就能得仇。当年参与了宫变的那些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哪怕他们真是什么铮铮铁骨的忠臣,于我而言,他们就只是杀父仇人!”
李倾月的声音里募地多了几分的苍凉。
这样的李倾月,不仅不会让顾白觉得陌生和可怕,反倒是会有几分的心疼。
一个本该是与母亲相偎,说着一些体己话的妙龄女子,可是在她近十年的生涯中,却总是在勤学苦练,一心只想着早日报仇,让她远离那些梦魇。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立场。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你隐忍了十年,这一切,都不会白费的。”
李倾月低下头,对于顾白的安慰,她并非是一字也听不进去。
只是一想到了她的仇人是整个苍溟最有权势之人,心里头,难免又要生出几分的悲凉和无助。
这些年,如果不是有顾白在背后支持着她,只怕她早已顶不住,说不定,已是寻了一处高山断崖,一跃而下了。
锦衣玉食,于她而言却都是枷锁和累赘。
整日活在仇恨和愤怒之中,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面上还总要做出一副无所谓,甚至是十分消遥的样子。
李倾月是真的觉得有些累了。
“睡吧,等你睡醒了,总会再听到一些好消息的。这么多年,德安何曾让你失望过?”
李倾月点点头,他说的对,宫里头,还有德安在呢。
其实静下心来想一想,后宫越乱,于她而言,就越是一件好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