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极是虚弱,瞳孔略微无神,睁眼睁了半晌,才稍稍将凤瑶看清,则是刹那,他眼睛一红,欲要言话,唇瓣则稍稍动了动,却终归言道不出话来。
凤瑶急忙伸手握了他的手,强行镇定的柔声宽慰。
国师再度握了银针,极是仔细小心的在幼帝头顶施针。
幼帝似是极为疼痛,眉头大皱,眼眶越发湿润,小小的身子微微而颤,手指也肆意挣扎,似想将国师拂开。
“将他抱住,切莫让他乱动。”
正这时,国师再度言了话。凤瑶全然不敢耽搁,急忙支撑着疲倦瘫软的身子探身上去,将幼帝紧紧环住。
国师这才稍稍松开微皱的眉头,继续施针。
幼帝挣扎得厉害,却也并未挣扎太久,则是片刻之际,他突然不动了,仅是强睁着眼,疼得无声落来。
凤瑶极是心疼,再度出声安慰,待得许久许久,国师将手中的银针停住,幼帝,也再度陷入了昏睡。
一切,再度安然落定开来。
凤瑶浑身乏力,松开了幼帝。
国师叹了口气,差宫奴上前欲强行将凤瑶架走,但未待宫奴抬手触上凤瑶,许儒亦便已在旁出了声,“本皇傅来吧。”
这话一出,宫奴们纷纷一怔,待得回神,下意识退开身来。
许儒亦正要往前,凤瑶眉头一皱,目光已径直朝宫奴一落,“过来扶本宫。”
疲倦的嗓音,略微夹杂着几分嘶哑,却是这话一落,许儒亦便已驻足。
宫奴们略微愕然的朝凤瑶与许儒亦二人扫了扫,犹豫片刻,终还是急忙上前而来,扶着凤瑶出了殿。
许儒亦一直站定在原地,目光静静的朝凤瑶落着,待得凤瑶被宫奴扶出殿并消失在殿外灯火尽头后,他目光仍朝凤瑶消失的方向落着,蔓延深邃无奈甚至黯然重重的落着。
“倒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呢。许皇傅这满腔的神情,许是要付诸东流了呢。”
沉寂压抑的气氛里,柳襄轻笑柔腻的出声。
许儒亦应声回神,眉头一皱,待目光朝柳襄身上一落,瞳孔顿时增了几许极为难得的森冷。
柳襄故作害怕,委屈无奈的朝许儒亦道:“柳襄也仅是实话实说罢了。再说长公主对皇傅的确无心呢,皇傅便是将柳襄盯穿,也改变不得长公主心意呢。”
嗓音一落,面上笑容越发浓烈。
许儒亦心口越发一沉。倒不料他许儒亦堂堂皇傅,竟也有被柳襄这等风尘之人嘲弄之时。
却也不得不说,这柳襄,无疑是太过胆大。
他神色微动,并未朝柳襄言话,仅是转眸朝国师望来,平缓而道:“皇上这里,便有劳国师照看了,儒亦先行告退了。”
国师抬眸朝他与柳襄双双淡扫一眼,不动声色的点头。
许儒亦也不耽搁,转身便行,待路过柳襄,足下稍稍一滞,斜眼朝他一扫,平缓无波的道:“出来。”
短促的二字,无波无澜,似是未夹任何情绪,但入得旁人耳里,却又是清冷重重,威胁重重。
许儒亦鲜少以这等态度对人说过话,身为京都第一公子,自然是温润蹁跹,待人有礼,这点,柳襄也是清楚,只不过如今这许儒亦却是明显变了态度,森冷的心境也分毫不愿掩饰。
柳襄知晓,他今夜,算是踩到许儒亦底线了。
他勾唇笑笑,目光朝许儒亦落着,并未言话。
许儒亦也未停留,待得短促的二字一落,便继续往前,直至他踏步出得屋门,柳襄才眼角微挑,懒散缓慢的朝他跟去,待也踏出屋门后,随着许儒亦朝前方那条小道还未行得多远,突然,许儒亦蓦的驻足转身,那冰凉修长的手指,霎时扣住了他的喉咙。
许儒亦手指力道极大,柳襄顿觉喉咙似要断掉,呼吸也蓦的困难。
只是即便如此,他却并未挣扎,仅是笑望着他,略微艰难的从喉咙中挤出字来,“长公主对皇傅无心,皇傅便要将气撒在柳襄身上了?”
他问得极为直白,也极是坦然,面色之上,柔腻风情,并无半点的畏惧。
许儒亦冷眼凝他,也不准备与他委婉,阴沉沉的道:“别以为你的血对幼帝有用,你便可在宫中肆无忌惮的目中无人,倘若你胆敢在宫中生事,亦或是在长公主面前生事,本皇傅,定不饶你。”
威胁重重的嗓音,阴冷厚重,语气也如刀锋利刃,似要割人心房。
许儒亦破天荒的如此凶狠,只是柳襄仍是不怕,纵是呼吸困难,他却依旧在勾唇笑着。
“这话,自然也轮不到皇傅来威胁柳襄。皇傅莫要忘了,长公主以前便让柳襄在宫中小住过一段日子,自那时开始,长公主对柳襄便极是特别,而这次,长公主再度允柳襄入宫,虽柳襄之血对幼帝有用,但仍也不排除长公主对柳襄本是殊待,甚至,略微宽厚与上心。皇傅该是不知,柳襄虽为风尘之人,但往日的出身自也是官宦之家,而今柳襄虽比不上皇傅高贵,但,长公主终还是怜惜柳襄,甚至,怜柳襄命途多舛。是以,柳襄如今才是长公主略微上心之人,倘若当真要威胁的话,自然也是柳襄告诫皇傅你,不该动的情,莫要动,不该生的意,莫要生。毕竟,长公主与你乃君臣之意,皇傅可莫要坏了君臣规矩。”
冗长的一席话,被他略微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只是那柔然自若的态度,甚至柔情淡然的笑容,瞬时颤了许儒亦的瞳孔,刺中了他本是嘈杂翻腾甚至暗怒四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