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精卫护不住,更没胆量与凤瑶对抗,危及之时,人心惶惶,谁人若阻拦凤瑶,凤瑶定六亲不认,是以那时,大周精卫拦不住凤瑶,也没那本事拦她,除了,你柳襄。你武功在精卫之上,身无牵挂,不必担忧朕之安危,加之性情圆滑,死缠烂打,不惧凤瑶震怒,也只有你,能在危难沉浮之际,心思镇定的敲晕凤瑶,彻底,带走她。”
柳襄袖袍中的手蓦地发紧,面色越发而白,心底的起伏之意越发剧烈澎湃,整颗心也莫名的厚重得难以附加。
“大周皇上就这般信任柳襄?你可要知晓,柳襄虽身无大志,但对长公主也极是有心,你就不怕,柳襄会彻底抢走长公主,抢走长公主的心?”他再度紧着嗓子问。
这话一出,颜墨白突然不说话了。
柳襄落在他面上的目光越发而沉,待凝了半晌后,柳襄终是强行按捺心神的冷笑,“大周皇上还是怕的吧?也在犹豫你方才的决定了吧?你……”
这次,仍是不待柳襄后话道出,颜墨白便平寂幽远的道:“生死不定,犹豫不得。且朕历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信不过容倾,信不过许儒亦,但你柳襄,朕自然是信的。”
从不曾从这颜墨白口中听得这番话,柳襄只觉莫名之中有一道厚重的压力层层压在了他身上,突然间让他有些难以喘息。
“为何?”为何会信他。
他也曾三番五次的想过要杀他颜墨白的,怎突然间,他就信他了。
此生之中,他柳襄与风尘之中沦落起伏,被女人玩弄,被男人嗤笑唾骂,便是连容倾对他,都不过是将他当做卑微鄙陋的棋子,便是如许儒亦那般温雅的人,在面对他时,也是或多或少表露出鄙夷。
世上之人,无一看得起他,便是连当初那些对他趋之若鹜的女人,也不过都是想尝尽他的身子罢了!但如今,这颜墨白竟说信他!这历来高高在上,傲视群雄之人,竟说,信他。
这种被人肯定的感觉,从不曾有过,突然之间,大抵是太过惊愕与震撼,是以浑身上下都发着硬发着僵,一时之间再度有些不知反应。
却是片刻后,沉寂压抑的气氛里,颜墨白再度出声道:“并未有何缘由,不过是因,朕年幼之际也是孤儿,也是乞丐,朕知孤独无依之感,也知何人何事的重要。呵,朕与你不过是同类之人,本是无心无情,但一旦有人入住心底,那自然是刻骨铭心,珍惜之至。”
说着,似也不愿就此多言,仅是待得这话刚落,他便漫不经心的笑了,继续道:“朕方才之言,你柳襄,应还是不应。”
柳襄瞳孔发着颤,“柳襄本是倾慕长公主,自然也是不敢敲晕长公主。柳襄仅是想让长公主对柳襄青睐,甚至彻底看上柳襄,是以,柳襄不曾想过要真正惹她生气,更也不曾想过,做长公主不喜之事。”
“喔?”颜墨白轻笑,“如此说来,朕之言,你是不愿受了。也罢,你既是不愿,朕自然也找得出一个合适之人来护凤瑶,那时候,你柳襄若要近凤瑶之身,许是都不易呢。”
柳襄眉头大皱,咬了咬牙,终是薄唇一启,速道:“大周皇上也不必再激柳襄了,柳襄应话便是。”
颜墨白神色微动,面上无半许起伏,似是全然将柳襄的反应彻底了如指掌。
“既是应话,便也是最好。你柳襄是聪明人,自该知应了朕之话,日后便要将事办好。倘若有朝一日你行事不利,朕发起怒来,自也非你柳襄能承受。”
威胁重重的话入得耳里,柳襄也并未太过诧异,他仅是略微厚重的点头,“柳襄好歹也是男人,说过的话自然也是算数。更何况,守护长公主之事,便是不需大周皇上提醒,柳襄也会努力去做。只是……”
话刚到这儿,他嗓音蓦地顿住。
颜墨白眼角一挑,懒散从容的凝他。
柳襄分毫不避的将目光迎上颜墨白的眼,面色抑制不住的越来越重。
“只是,柳襄从不曾想过,大周皇上你,竟会主动与柳襄说这些。柳襄以为,大周皇上满身高傲,自然是容不得柳襄的,却不料,此时此际,大周皇上竟会将长公主托付给柳襄。”
颜墨白轻笑一声,“朕只是要用人罢了,你既是能用,朕自然要好生任用。朕虽着实不喜你,但也非到杀你的地步,更何况,你对朕有利,朕自然不会滥杀无辜。”
柳襄低沉道:“话虽如此,但还是要谢大周皇上不杀之恩。再者,柳襄如今终是明白,为何柳襄与许儒亦皆得不到长公主之心,独独大周皇上你能得,只因,自私与大气,大周皇上皆占,且还会为长公主不计前嫌,将长公主的退路全然提前的安排好。倘若是换成旁人,许是便是让长公主与其一道生死沉浮,定也是舍不得将长公主推到别的男人手里。”
冗长的一席话,柳襄说得极是认真。
颜墨白神色微动,面上的笑意稍稍减却半许,却终究未言话。
若论自私,他颜墨白能称第一,自然无人敢称第二。毕竟,他可为了他心底的目的,大肆兴战,让天下变为狼烟角逐的炼狱,是以,他不大气,甚至也从不曾想过要大气,此番能容忍柳襄,能提前安排凤瑶之事,也正是因太过自私,太过自私的想要他心系之人保命活命,是以,才会有所安排。
且此举落在柳襄眼里,许是大气,但恰巧落在凤瑶眼里,定是自私之至的。毕竟,他颜墨白再一次违背了与她所有的约定。
思绪至此,瞳色顿时深沉开来。
眼见他情绪不对,柳襄心头了然,也不打算多言,待得正要强行按捺心绪的识趣离开,却不料还未动作,门外不远突然传来了一道脚步落地之声,而后,是一道道恭敬之至的嗓音,“长公主。”
瞬时,柳襄神色一变,僵立原地,颜墨白那把玩茶盏的手指微微一停,却又眨眼的功夫后,他指尖重新恢复动作,再度漫不经心的摩挲起茶盏来。
则是片刻,不远处那道屋门便被人推开了,瞬时,明亮的光线映照进来,顿时扰了满屋的清净。
凤瑶并未耽搁,迅速踏步入门,然而目光朝前一扫,便见颜墨白与柳襄正双双坐于圆桌,且那桌上的凌乱菜盘,似是丝毫都不曾收拾过。
“凤瑶回来了。”正这时,颜墨白温润而笑,脱口的嗓音极是柔然平缓,并无半许异样。
凤瑶下意识独独将目光落在他面上,面色微变,随即缓步往前,直至站定在他面前,她才唇瓣一启,低沉道:“你二人倒是难得坐在一起,方才在聊些什么?”
她嗓音平寂低沉,问得直白。
待得这话一落,便正要转眸朝柳襄望去,却是正当动作,颜墨白便温润而笑,“方才仅是在问,这些菜肴,柳襄是如何做出来的罢了。毕竟,今儿瞧这些菜,凤瑶似也爱吃,我便有心与柳襄聊聊,琢磨着日后若是有空,亦或是兴致来了,便也亲手为凤瑶做这么一桌子膳食来。”
他嗓音极是平缓认真,只是这话落得凤瑶耳里,总像是略微夹杂几许应付似的,令人难以相信。
凤瑶眼角一挑,再度扫颜墨白一眼,而后便将目光径直朝柳襄望去,平寂无波的问:“是这样吗?”
柳襄敛神一番,那妖异的面上陡然扬了风情的笑,随即抬头迎上凤瑶的眼,点点头,“的确是这样。柳襄本还以为大周皇上历来高高在上,看不起柳襄这等卑微鄙陋之人,却不料大周皇上竟会对柳襄讨教做膳之法。想来也是大周皇上着实对长公主极为上心,是以,才能对长公主付出至此。”
他也说得极为认真,语气并无半点的委婉异样之意。
若说以前对颜墨白极有成见,但待今日这般一聊,倒也对他略微钦佩。毕竟,如他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的确可不将任何人放于眼里,但偏偏,如此冷血无情之人,甚至心狠手辣得连容倾都极是忌惮的人,背地里,竟也会温柔成这样摸样。
往日终还是太不了解这颜墨白,是以,才会随着人云亦云的看待他,如今一切都像是被彻底颠覆,突然间,心思澎湃上涌,便也抑制不住的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