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尔瓦第一次感到了局促不安。“这只是个不起眼的错误,”他含糊地说道,“我只是用一个差不多的词……得了吧,星见们就是我们的祭司啊。”
“我想你需要再和孩子们上上课了。”加迪斯死死地盯着维尔瓦,脸色阴沉地说道:“每一个合格的沙弥扬都清楚祭司和星见的不同——这两者毫不相同,只有那些所谓代表神向世人挥洒仁爱和教导的异道者才会自称为祭司,维尔瓦,你忘记了我们的来历么?”
“没错。沙弥扬的确是持杖之人的侍从——但那是多少个纪年之前的事?我们甚至只能在歌谣中记起这一点!”维尔瓦深吸了一口气,他强迫自己忽略掉心底的不安和惶恐,直视着加迪斯的视线,“在那些甚至被遗忘的时间里,难道沙弥扬人有丝毫的懈怠吗?我们永远都是星见的剑与盾!”他的声音大了起来,“但是这个世道已经彻底变啦,我们难道要继续困守在苏伦森林吗?族人的数量在不断增加,我们的力量甚至已经恢复到三年战争之前最巅峰的时期!”
他的声音已经近乎咆哮:“但你们看看山外那些无能的王国!他们占据了尤米扬大陆最好的土地!最好的河流和牧场!他们洒下种子,从不担心肥料和水分,一安亩的土地,却能够收获足够十个农夫食用的燕麦!他们从宽广的大河中捕捞最为肥硕的鱼虾,我们却只能看着溪流和那些最深处没不到胸口细幼的河流中两手空空!他们从大海得到金钱和食物,而大多数族人甚至无法想象航船的样子!”
“我不能容忍我的后辈继续这样的生活!我得让他们开垦即能收获,撒下渔网便能品尝渔获!我希望女人们穿上最为美丽的衣服,而不是看着她们辛苦织成的布料被奸诈的商人压榨,从不晓得自己穿上究竟是什么样子!”
萨贝尔人一个接一个地站起来。他们沉默地推开椅子,没人说话,也没人带领,星见们就这样安静地离开了房间——这让沙弥扬人们悚然而惊,维尔瓦与加迪斯的争论吸引了他们全部的注意力,竟没有人发现除了大星见离开之外,星见们依旧呆在这个房间里。
有人试图挽留他们,但星见们甚至不愿给沙弥扬人一个微笑,他们避开那些焦急和小心翼翼的面孔,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没人给旁边的沙弥扬人任何反应,仿佛星见们只是在艰苦的阅读和实验之后暂时离开——只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加迪斯看上去苍老了至少十岁。“维尔瓦,”他的声音听上去沮丧极了,“沙弥扬人呆在苏伦森林,安守艰苦的生活,从早到晚磨砺武技和箭术,我们不仅是出色的战士,更是出色的工匠——森林给了我们一切,食物和盐,房屋和武器。我们捕捉猎物,开垦荒地,依靠林鹿得到肉和奶,得到足够的劳力——而你认为,我们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他站了起来,在彻底走出房间前,加迪斯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向往苏伦森林之外的一切,那就离开吧。”
他消失在了合拢的木门之后。
维尔瓦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扇门上移走。他转头看着剩下的族人们——没人愿意和他的视线相接,这个发现让执拗的长老无比愤怒。
“你们就呆在这个鬼地方吧!”怒火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让他口不择言,“数着木头和林鹿过日子,以为一盘烤肉就是珍馐,以为一把直刀就是财富——该死的,你们就陪着那些早该被人们遗忘的星见们腐烂在森林里吧!”
他踹开沉重的木椅,昂着头大步走向房门,将那些面面相觑的族人扔在脑后,维尔瓦尽力隐藏虚浮而软弱的步伐,尽量让自己显得无所畏惧:“而我将会带着我的勇士们离开这个早该被诅咒的地方!”
曾经的战士首领摔门而出,沉重的脚步声不久消失得干干净净。
剩下的人之中有人清了清干涩的喉咙:“也许我们应该多听听他们的声音。”他无比沮丧地说:“也许我们这代人将迎来最为悲惨的时代——沙弥扬的分裂。”
叹息就像沉重的阴云,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而无法言语的恐惧则像张开双翼的飞鸟,轻轻落下来包裹住每个人的面孔。
在之前的会议中并没有发言资格的贝纳德和伊维萨对视了一眼,他们在彼此的眼睛里找到了悲哀,恐惧和愤怒。
“我们必须得做点什么了。”女战士轻声说道,“我认为放任下去,将会有可怕的事发生。”
“暴风雨之前的森林最为恐怖。”伊维萨同样压低了音量——他们坐在最后面无人注意的位置,“你说得对,我们要做点什么,维尔瓦发了疯——他根本无法想象那些能够动员起超过十万军队的王国的力量——哪怕是最为腐朽而安逸的王国也不是苏伦森林能够轻视的对象。”
“我们承担不起第二个三年战争——而我们更加承受不起失去星见宠爱和眷顾,哪怕是最为微小的可能!”贝纳德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声音,沙弥扬人的晨星愤怒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那个老糊涂的家伙……没有萨贝尔人,沙弥扬人不过是一群只懂得捕猎和武技的蛮族!”
“如果他坚持——就让他带着那些白痴们离开吧。”伊维萨说道,“让他们到外面的世界去撞得头破血流好了。我真想知道谁给了那个老顽固这些可怕的勇气——他被安赫德的花言巧语迷住眼睛了。”
“别掉以轻心,别轻视任何人。”贝纳德凝视着微弱的灯火,“我有不好的预感,今天发生的一切不过是风暴之前无足轻重的小雨点罢了,更大的风雨还跟在后头!你说得对,暴风雨之前的森林最为恐怖,但如果不能做好防备,”女战士一字一句地说,“风暴将摧毁一切。”
仿佛自一个长久的梦境中归来,夏仲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熟悉而陌生的天花板——深黛之中以秘银点缀了无数的星辰,但和他自己的房间不同,这里的星辰更多并且也更加复杂。夏仲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抬不起哪怕一根手指头。
“劳驾。”法师以为自己已经喊了出来,但不过是微弱的气音,“有人吗?”他看到在不久前看过的堆得满满的书架和桌上錾刻有林鹿作为装饰的水壶。
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到他的床边。伊斯戴尔端来了一碗飘荡着苦涩味道的草药。“你终于醒了,米拉伊迪尔。”他满脸的庆幸和后怕,幼星将碗放到桌子上,然后走到夏仲的床前坐下,“你昏迷了整整三天。”
零散的记忆渐渐从法师脑海中浮起。“噢,看来很糟糕。”他不确定地说,同时将渴望的眼神向水壶投去,“劳驾,我想喝水。”
伊斯戴尔手忙脚乱地为他倒来一杯水,接着又洒了半杯在他的衣襟上。幼星忙不迭地向虚弱的法师道歉:“实在是太抱歉了,”他终于在呛死夏仲之前让他喝够了水,“我实在是干不好这个活儿……”
夏仲大声咳嗽,恨不得将肺叶从喉咙里咳出来——之前有水呛进了他的喉咙。这几乎折腾完了他仅剩的力气。“听着,”法师有气无力地对幼星说道:“你去找贝纳德或者谁都好——伊斯戴尔,我不久前刚听过死神的铃声,实在不打算再听一次。”
很愉快地写完这一章——平静的水面也许才更可怕,暗流涌动,但早有迹象。安逸平淡的历史终于要发生变化——啊啊,真心愉快啊——捉虫和补充了一句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