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太太连忙替他拍拍背,慈祥地劝道:“哎呦,慢点儿吃慢点儿吃。”
肖易明又咳两声,喝一口汤,趁着当口儿想出对策:“是这样的,表姨是我妈这边的,表姐是我爸这边的,所以他们其实并不是亲戚。”
“哦……”顾太太恍然大悟,笑了笑,“我说呢。”
“嘿嘿……”果然不能在人背后说坏话,差点儿露馅,“我一会儿顺道也去看看她。”
顾太太的眼神更慈祥了:“真是好孩子。”
于是好孩子又开始动脑筋了:“阿姨,我看你家书房好像是最近刚装修的?”见顾太太点点头,索性问明,“怎么会想到重新装修呢?”又赶紧加一句好听的,“你们家房子本来就挺漂亮的了。”
顾太太笑回道:“其实啊,以前书房一直是封着的,也就是最近忽然想起来,拆出来毕竟多一间房嘛。”
“封着的?这么好的房,为什么要封着呢?”这个问题他想问很久了。
顾太太却让他失望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听我妈妈说,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被我外公封起来了。”有点儿不方便地笑了一下,“我外公那个人脾气有点儿怪。封掉书房后,索性连这房子也给锁了。还不许任何人靠近。”
肖易明故作惊讶:“这么好的房子就锁了?”
顾太太也很不解:“嗯。听我妈说,锁了起码有十一二年。后来家里生活没以前那么好了,才合计卖掉一幢楼——哦,忘了跟你说,你姨父家的楼原来也是我家的——本来是想把这幢楼卖掉,但是人家都看不中这幢,后来问到你姨父家,他家说要是对面那一幢楼就买。所以我们才改变了原计划,搬到这幢楼里了。”
“本来我外公也是很反对的,可是生活摆在面前,后来他也只好答应了。”她说,“但是还是一再强调,不许我们动书房。”
肖易明摆出一副好奇的面孔:“总要有个原因吧?你们住进来后,书房有什么问题吗?”
顾太太想了一会儿:“要说大问题吗也没什么,就是有时候深更半夜的,会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
肖易明:“什么声音?”
顾太太笑了:“我也说不好。是我小时候,我妈说给我听的。我一直觉得她就是为了让我听话,故意吓我的。”
肖易明也笑,还带着点儿撒娇的意思:“阿姨你就说说嘛,我当听故事也好啊!”
顾太太立马投降了。
这件事发生时还没有顾太太。因为生她的人还在家做姑娘。
自从汪有道将他们的小楼卖给李家后,汪怀芬就跟着父母、还有小姑姑汪濋一起搬进了正宗老屋。朱嫂也被辞退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得汪太太亲自动手,这对一个享福享惯了的人来说落差未免有些大。
汪怀芬经常听到汪太太的各种抱怨,有时候还为一些小事儿跟汪有道,也跟她们置气,不过汪有道一般都不理她,她们也不敢回嘴,所以吵也吵不起来。通常都是汪太太单方面絮絮叨叨、夹七夹八说上一通了事。时间久了以后,可能是老觉得自己得不到回应,汪太太心情也变得时而焦虑、时而抑郁,渐渐地失眠了。
其实那时,汪有道的精神也不大好,可以长时间的一句话说,但有时又会突然大声一叫。一惊一乍的。但总体来说,还算平稳,比汪太太要好得多。
有几回汪怀芬半夜醒来找水喝,一出房门,却看见汪太太一个人黑灯瞎火地坐在客厅里。第一回,汪怀芬还问,妈,你怎么了?汪太太的一股邪火登时撒到了她的头上,劈头盖脸地大骂一顿。惊得汪有道和汪濋也连忙跑出来。他们还以为她做了什么事儿惹到了汪太太,汪怀芬委屈得不行,哭哭啼啼地说明原委,父亲和姑姑也很无奈。好说歹说才让汪太太消了气。
打那以后,汪怀芬再看到母亲失眠,便一声都不敢吭了。
但是汪太太的失眠一天天严重起来。一开始只是偶尔睡不着,渐渐的,就变成三天两头的睡不着。精神变差,人也变得更烦躁,弄得全家也跟着不舒服。汪有道特地带她去中医看过,开了几副安神的方子,也并不很管用。
如果只是这样,也没什么可说的。却想不到汪太太失眠了大半年后,竟然开始梦游了。
汪怀芬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月圆之夜。她毫无预兆地清醒过来,看见月亮又圆又大又亮,像一个雪白的银盘挂在漆黑的夜幕里。银亮的月光从窗户流泄进来,照得房间有如白昼。枕头边蜷缩着一个圆圆的、毛茸茸的黑影,持续地发出咕噜咕噜、有节奏的声响。那是她从小养的黑猫。
一般来说,猫的寿命也就十几年。大黑到她家时,就已经是一只成年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