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正说着,便听外头有人低低笑语:“何必外头去?这不是来了?”
子规赶紧站起来,又叫杜鹃:“看你惹出的好事,还不快前头打起帘子去?”
杜鹃与瘦雪笑嘻嘻出来,长岭已经进来,儒荣跟在他身后,也就进来,嘴里还叫道:“可赶上饭时了,正有些饿了!”
子规上来,接过儒荣身上海龙披风,见有些雪珠子凝结其上,便问:“外头下雪了?”
长岭回道:“回姨娘话,正是下着,却还不大,只是些小冻仔子罢了。
儒荣就着桌边灯火,细看子规脸色,半晌方道:“还好,比刚到时略强些。”
子规当着众人,被儒荣盯着看得有些发讪,口中强笑道:“想是路上有些累了,下午歇过会子,可不好了?大爷别光站着了,说一下午公事难道还不累?快坐下来,正好饭菜都是现上的,还热呢!”
儒荣被公事二字弄得心烦,本不欲想起,不想子规突兀地提起,知道她不是故意,却还是禁不住叹了口气。
子规小心观察其面色,当下遂不再提,樱唇半启,笑靥微开,轻按儒荣坐下,又对杜鹃道:“快拿上几样好菜,放到大爷面前来。大爷才不是说饿了?想些什么吃?”
儒荣被她玉手轻抚,顿时舒坦许多,又见佳人细语轻慰,当下面色大展,当真就桌上细瞧过一遍,不说自己爱好,却反问子规道:“你觉得如何?比在家里?”
子规嗔道:“哪个家里?那头我不过是个丫鬟。算我什么家里?这里才是我家呢!”这话说得,连子规自己都觉出僵硬与不自然来,可儒荣却如饮蜜水,甜上心头。
“大爷既不肯说。我便斗胆做主了,前日看得书上说,獐肉性温。主补益五脏,八月至腊月食之,胜似羊肉呢!大爷不如试试这道酱渍獐子肉如何?”说着子规端起个青花釉里红婴戏图碟,放至儒荣面前。
儒荣不料她竟说出书上二字来,心里喜欢,这就问道:“原来你跟着长童的先生,竟如此进益了?我竟不如。你这样爱看书的,如此说来,倒要考考你呢!”话到这里,手便顺势轻压于子规手上。
子规俊眼微饧,眉尖斜蹙。手向地下一甩,微嗔道:“我不干了!大爷何等学识?我才看过几天书去?要说考我的话,没的当着众人给我个没趣吧!原说为了大爷饮食,便注意到一句半句的,大爷若这样挑剔,罢了,嘴头子还是伏个烧埋,青儿以后再不说这样的话了!”
儒荣笑着将自己被甩下的手放回桌上,他有些尴尬。不知子规是否有意如此,可再见她灯下,眉翠虽则半分含颦,靥红去带三分展笑,勾人魂魄的明眸接着便飞来个眼风,儒荣这就释然了。
“这也不能怪我。谁叫你当面掉书袋呢!来来,罚你上来,为我倒一杯酒,这总不过份了吧?”儒荣宠溺地看向子规,对她,他毫无办法。
子规捏着酒壶,先用手握过,试试温度,过后点头,却依旧放于温水中,倒先舀了一小碗汤,递给儒荣。
儒荣心里满意,嘴上只作好奇不满道:“这又为何?莫非真生了气,不叫我吃酒么?”
子规小脸板得紧紧得,一本正经道:“坐久腹空,似可进食,亦勿辄食,以扰胃气。若略进汤饮以暖之则安,酒更不可饮。气血入夜而伏,酒性动散,两相妨也。大爷久坐下下午,正好额得紧了,如何能立刻就饮酒?岂不闻《内经》曰:胃不和则卧不安。晚上睡不好,明儿早起,又该没精神了。”
儒荣竖起手指点住子规道:“才说叫你别掉书袋,你这又来!好,我也不用考你,明儿跟先生说一声,罚你抄书呢!”
子规不理,脸儿一偏:“我才不理他,他只唬得住长童,哪里唬得住我?”
杜鹃听了半日,这时笑着接腔道:“姨娘有大爷撑腰呢,这里谁人不知?那先生有几个胆子,敢罚姨娘?姨娘脸色不过略放下几分,先生就吓得要跪地告饶了呢!”
子规对她啐了一口道:“你又来混说!当着大爷的面,赶情我是那母夜叉不成?没事总给人气受呢!”
儒荣听了直笑,又见子规说笑之后,脸色大好,端得是红腻桃腮,波凝杏眼,因似不乐杜鹃所言,小嘴撅起,说过几句,齿如编贝般,嘴唇又恰似新破的榴实,的实可爱。当下儒荣情热难挡,心里按捺不住,伸手上前,一把便将子规拉入怀中,温香软玉,盈盈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