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焕之点起兵马,留下一千人守城,带着四千六百飞斧军从西门而出,打算给朝江源前来的义军一个迎头痛击
冷家的兵马,以成渝七卫为嫡系精锐,比起兴元卫(约在汉中)和矩州卫(约在贵阳)来,一则是甲坚兵利装备精良,二则是待遇优渥驻地富庶,原先训练也比后两者要严格,不过因为吐蕃和大理这些年老实了不少,作为蜀中中坚的成渝卫训练也松懈了下来,兼之军方将领日日笙歌,甚至许多将领夜不归营,上梁不正下梁歪,训练自然也就成了做做样子的场面事
但不论怎么说,装备精良的正规军毕竟不是那些平时连刀都没怎么摸过的农民可以比拟的,这也是张焕之敢于在明知起义军至少有四五万人的情况下还这般毫不客气地反击而出的原因
“将军,那些反贼现在离江源只怕还有些远,我们为何不等他们到来之后,趁他们立足未稳之时再发动突袭?如此强行军而去,末将担心弟兄们吃不消啊”说话的是第四卫副指挥使刘旭鹏
张焕之摆摆手,毫不在意:“无妨”
刘旭鹏有些着急,道:“将军,弟兄们身上的负担这么重,一天要走三四十里,到时候万一碰上反贼,只怕刀都举不起了啊”
以重量而言,大魏军队的步人甲(步兵铠甲)是中国有史以来历史上最重的铠甲,大魏步人甲由铁质甲叶用皮条或甲钉连缀而成,属于典型的札甲其防护范围包括全身,以防护范围而言,是最接近欧洲重甲的中国铠甲,但是也没达到欧洲重甲那种密不透风般的防护程度根据规定,步人甲由1825枚甲叶组成,总重量达29kg,同时可通过增加甲叶数量来提高防护力,但是重量会进一步上升为此,万昌皇帝亲自赐命,规定步兵铠甲以29.8kg为限此后,又把长枪手的铠甲重量定为32-35kg;由于弓箭手经常卷入近战格斗,其铠甲定为28-33kg;而弓弩射手的铠甲定为22-27kg同时期的欧洲步骑兵的铠甲类型还以锁子甲为主,没有达到如此的重量包括兵器在内,当时大魏军重步兵的负荷高达40-50kg,用后世的市斤来算,全身负重80-100斤!
这样的负重,机动性显然是要受到影响的,刘旭鹏的意见其实很有道理,但张焕之坐在马上,全身就一副精良而不甚重的甲胄,自然感觉不到步兵的痛苦,况且他此刻满心只想赶紧全歼了这股来犯的反贼,好有资本在一干冷家军将领面前炫耀,同时也才有资格向冷家五小姐求亲,哪里还顾得上“弟兄们”的死活,听了刘旭鹏的话,当下就垮下脸来:“刘副指挥,眼下反贼气候初成,若是给了他们时间发展,则必将更加难制,此时我等正要兵贵神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剿灭,如此方能震慑宵小,以免人心浮动如此,我等行军只能快,不能慢!慢一天反贼则强过一天,若我等还等到反贼杀到门前才仓促出兵应战,届时江源百姓岂非也要遭受兵灾了?刘副指挥,如此责任,你承受得起吗?本指挥牧守一方,便要护卫此地万全,打出去,出去打,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刘旭鹏是个从基层靠着优异表现提拔上来的将领,论理论水平,比张焕之这个冷家家将之后差得远了,他可考虑不到这些七弯八拐的情况,他只知道手底下的弟兄身上背了快一百斤的东西,现在已经赶了二十多里路,大多已经气喘吁吁,累得不成样子,若是再走十里,只怕不用等反贼来了,累也累死一半了想到这里,他也心里担忧,从什么时候起,精锐的成渝卫竟然蜕化到了这种程度,这还是百年前大军入蜀一日进军六十里的飞斧军吗?
“张指挥,你说的这些道理,我老刘是不懂的,我就是看弟兄们都走不动了,你看看他们,百来斤的东西背着走了这么远,连口水都没喝,再这样下去,麻烦不小啊……现在天已至正午,要不……起码让他们稍微歇会儿,喝口水,埋锅造饭,吃了饭再走?”
张焕之撇撇嘴:“饿了吃皱饭,渴了……不是都有水壶吗,边走边喝就是,就算喝完了,不是还有油麻丸么?——嗯,本指挥以身作则,也不麻烦了,张小三,拿两个麋饼来”
所谓皱饭,是大魏行军口粮之一,类似米糊的一种,就是把飧曝晒的更干,可长久储存并可直接生食
所谓水壶,是用葫芦子或竹筒皮榼制作,可装二升水,行军或是战斗前需装满
所谓油麻丸,行军或是战斗紧急止渴之用,口渴时取油麻丸三十粒含入口中止渴,或是以乌梅、干酪代替另外还有干酪可供给马匹紧急解渴之用,不过他们第四卫一共只有不到几十匹马,所以张焕之也就没说
至于他自己要的麋饼,乃是用鹿肉研磨成面粉,投入滚汤中搅和后制成饼,厚一分待冷却后切成棋子大小的块状体,曝干后收贮如在营寨内,以汤参着食用,如行军或是战阵中就直接干食,这个是比较高档一点的行军口粮飞斧军虽然驻守成渝繁华之地,但有钱的是将领,一般的大头兵自然没有多么高档的待遇,好比麋饼这样的军粮,当然轮不到他们
刘旭鹏的意见三番五次被张焕之否决,饶是他性子有些大条,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看,心里则想,反正老子只是个副指挥,该提的意见老子也提了,你个指挥使不答应而已,万一出了什么状况,老子也不会有什么责任,爱咋咋地当下黑起一张脸,喝令士卒:“指挥使有令!口渴的自己拿水壶喝水,饿了自己吃皱饭,全军继续前进,不得拖沓!”
此言一出,第四卫顿时怨声载道,尤其是离张焕之远一些的,早就骂将起来:“张焕之这个瓜娃儿,一早上就出来,背起这么重的行头走了二十多里,还几不准休息,皱饭皱饭,皱你妈个锤子,你娃怎么不吃皱饭?把老子搞毛了,一耳屎给你!”
一耳屎是一巴掌的意思,他一个大头兵要一耳屎给张焕之自然是不大可能的,也就是说说而已,但他周围的战友们却很赞同:“老子看他就是个瓜兮兮的像,等哈碰到反贼,老子们出工不出力,看他几还逞么子能!格老子的!”
另一个却道:“他是个呆瓜,你们不晓得那些反贼动作好快!我昨天就听说了,我们县里前几天就有了反贼的耳目,我们这次出来啊,他们肯定晓得!这瓜娃儿还带起我们癫了一样的跑,老子总觉得会碰到反贼!你们看,等哈要是反贼杀出来,肯定是我们走不动了的时候,到时候莫说打仗,给你个乖婆娘你都没得劲干!马勒隔壁!”
旁边的百夫长心里虽然也不痛快,但好在他有马骑,又是上官,自然不能任由下面的人乱嚼舌,见他们几个在那边小声嚷嚷,不禁虎躯一震,菊花一紧,喝到:“吵吵啥子?吵吵啥子?没得事就安静点,莫给老子找麻烦!有劲用不完的,等找到反贼,听你怎么搞切!”
张焕之咬了一口麋饼,顿时直皱眉,想这饼虽然是肉饼,可现在冷冰冰的,嚼在嘴里跟木渣一样,忒也没有味道唉,我张焕之为了大帅,可算是鞠躬尽瘁,只差死而后已了